《西溪书屋夜话录》浅绎
彭景星 彭慕斌
王旭高(1798~1862年)善于调肝,所著《西溪书屋夜话录》(以下称《夜话录》),将头绪纷繁之治肝30法,分别以肝气、肝风、肝火隶之,可谓深得肝病施治要领。因其实用价值较高,已为医界瞩目。原上海中医学院程门雪院长对其推崇备至,有“极其精粹”之赞,并将全文韵以七言,编入讲义以授弟子。惜文字简略,初学者难于领会。本文据《王旭高医书全集》(学苑出版社,2001年版)所载《夜话录》之标题分段及排列顺序,从相关资料中寻求近似各法之解释,略参己见,缀成按语,颜曰“浅绎”,殿于正文之后,并附程氏所撰之歌诀以作“补读”之助。
[原文]肝气、肝风、肝火,三者同出异名。其中侮脾乘胃,冲心犯肺,挟寒挟痰,本虚标实,种种不同,故肝病最杂而治法最广,姑录大略于下。
[浅绎]肝乃风木之脏,体阴而用阳,秉冲和条达之性,具“贯阴阳,统气血……握升降”之要。因其性刚愎,易动而难静,病理上有“横决、冲激、震动”之特点,除本脏自病外,尚易波及他脏,见“乘脾刑肺,冲心耗肾”诸变。李冠仙氏将肝喻为“象棋之车,任其纵横,无敢当之者”,故古谓“肝为万病之贼”。研究肝病,大抵以《临证指南医案》气火风“同是一源”之说立论,所谓“肝病虽多,气火风三者而已”。张山雷氏指出:“肝之有余,虽曰肝火肝风为病,然风火不自生,唯气焰太盛,则风火始炽。”黄文东氏言之甚详,谓其“初为肝气过强,或气郁而化火,或阳动而上扰,甚则肝风翕张,皆属于标实。病久不愈,则肝体受伤,然气火风阳之变,依然存在,此乃本虚而兼标实。其中有挟寒者,乃偶受寒凉侵袭所致;有挟痰者,即指痰浊的滋生。故谓‘挟寒挟痰,本虚标实,种种不同’”。中医所称之肝,生理极复杂,病理亦头绪纷繁,诚乃“肝病最杂而治法最广”。
[程氏歌诀]肝气肝风与肝火,三者同出而异名,冲心犯肺乘脾胃,挟寒挟痰多异形,本虚标实为不同,病杂治繁宜究情。
肝气证治
《类证治裁·肝气》云:“凡上升之气,自肝而出。肝木性升散,不受遏郁,郁则经气逆,为嗳、为胀、为呕吐、为暴怒胁痛、为胀满不食、为飧泄、为颓疝,皆肝气横决也。”
人身自胁以下及阴器,皆属肝脉之部。肝以气为用,主疏泄,性喜条达。凡因情志失调,肝气横逆,疏泄无权,气机不畅,升降愆常,可见犯胃之嗳气不食,胃脘胀痛,吞酸嘈杂,或攻痛连胁;乘脾则肠鸣,飧泻,腹痛;阻胁络则胁肋胀痛或刺痛。见证极杂,难以枚举,故有“肝气乃病理一大门”之说。
[原文]一法曰:疏肝理气。如肝气自郁于本经,两胁气胀或痛者,宜疏肝,香附、郁金、苏梗、青皮、橘叶之属。兼寒,加吴萸;兼热,加丹皮、山栀;兼痰,加半夏、茯苓。
[浅绎]肝脉布胁肋,两胁气胀或痛者,常为肝气自郁于本经,治宜疏肝理气。据张山雷氏论药:香附“通行十二经,能于血分之中,导达滞气”;苏梗具“解郁结而利气滞”之力;青皮之“宣通”,橘叶之“清芬”,亦皆理气之品。辅以“下气行血,开结止痛”之郁金,合为疏肝理气法。如兼寒则加吴萸温肝散寒;兼热则加丹皮、栀子凉肝泄热;兼痰则加半夏、茯苓和胃化痰。盖郁怒为情志之火,“频服香燥,则营阴愈耗”。旭高主张“疏肝理气,取辛通而不耗液者为当”,本法颇合其义。笔者曾以之加丹参、檀香治胃脘痛之因肝气郁滞者,每获良效。而香附、苏梗究偏香燥,不宜久服,故旭高有疏肝不应,宜兼通血络之说。
[程氏歌诀]肝气自郁于本经,两胁气胀或痛疼,疏肝理气香附郁,苏梗青皮橘叶平,兼寒吴萸热丹栀,兼痰半夏与茯苓。
[原文]一法曰:疏肝通络。如疏肝不应,营血痹窒,络脉瘀阻,宜兼通血络,如旋复、新绛、归须、桃仁、泽兰叶等。
[浅绎]肝郁胁痛,疏之不应者,多系久病,“营气痹窒,络脉瘀阻”。旭高鉴于叶氏“辛香刚燥决不可用”之论,拟疏肝通络法,即以《金匮》治“肝着”之旋复花汤去青葱(青葱能疏通络滞,不应去),加桃仁、泽兰叶,增强活血通络之力。旋复花汤药简效宏,深受后世青睐。秦伯未谓药只三味,立法极佳。叶天士逢久痛入络,常以此方加当归须、桃仁、郁金等,效果显著,赞其“读书有得”。叶氏对肝络凝瘀之失血、肝厥、久疟、症瘕、经漏、带下等皆取旋复花汤加减治之。并指出消导寒凉,不能中病,皆属“不知络脉治法,所谓愈治愈穷”。旭高亦善用此法,如“肝伤气逆”之喘咳;气血凝滞之“肠覃”;湿热结于肝络之“疝”;肝气挟瘀之经后“少腹作痛”等,皆以此法加减,取其宣气通络。新绛,或谓是绯帛,将已染成赤色丝织品做成的帏,作新绛使用。究系何物,议论不一。张山雷氏指出:“今之绛丝绛帛,乃舶来(化学)颜料(所染),不可入药,宜以玄胡、苏木、红花等代之为佳”。先师碧山公谓系科举时期之“帽帏”,已不可得,常以缫丝所剩之“筷子头”,或以蚕茧抽丝,合茜草以代之,供参考。
[程氏歌诀]疏肝不应宜通络,营气窒痹辛润行,络脉瘀阻归须桃,旋复泽兰新绛增。
[原文]一法曰:柔肝。如肝气胀甚,疏之更甚者,当柔肝,当归、杞子、柏子仁、牛膝。兼热,加天冬、生地;兼寒,加苁蓉、肉桂。
[浅绎]陆以湉云:“今人所谓之心痛、胃痛、胁痛,无非肝气为患。”当肝气不疏,肝木恣横之际,复以性偏香燥之理气疏肝药,多致阴津耗损诸变。故陆氏有“专用疏泄,则肝阴愈耗,病安得痊”之叹。张山雷氏亦认为肝“既已横决矣,亦当抚驭而柔驯之,不可再用气药助其刚燥,否则气益横而血益伤”。
王孟英谓:“肝为刚脏,在志为怒,血不濡养,性愈侜张。”因肝肾乃“精血同源”之脏,旭高以“峻养肝肾”之枸杞、柏仁,合“能滋液以补血之体,能流利以助血之用”之当归,并以引补药“达于肝肾”之牛膝,合之具益精养血以柔肝之作用,与一贯煎、集灵膏近似。兼寒者,乃阳气失煦,故加“温润益阴通阳”之苁蓉,与辛温“善平肝木”之肉桂,以助阳和之气;兼热者多阴液耗损,加天冬、生地凉肝肾以滋阴。全方除肉桂外,皆柔润有余之品,宜酌加川楝、香附、青皮等行气药。笔者曾以之治少女肾气初盛,冲任胞宫发育尚未完善之痛经、闭经颇效。
[程氏歌诀]肝气胀而疏更甚,归膝杞柏柔肝认,兼寒肉桂与苁蓉,兼热天冬生地审。
[原文]一法曰:缓肝。肝气甚而中气虚者,当缓肝,炙甘草、白芍、大枣、橘饼、淮小麦。
[浅绎]肝赖阴血濡养。如脾胃中气虚弱,化源不足,阴血匮乏,肝失濡养,而见胁肋胀痛,脘腹支撑,拘挛抽搐等肝气横逆之证,治宜缓肝。该法由张仲景之甘麦大枣汤合芍药甘草汤加橘饼组成。甘麦大枣汤系治脏躁之方,叶天士尝以治心悸、神怯、痉厥、便泻及妇产诸疾。芍药甘草汤主治“脚挛急”,因白芍酸收苦泻,能行营气而泄肝木,甘草和逆气而补脾土。程国彭谓其“止腹痛如神”,更以橘饼行气温中,诚乃缓肝之良方。有关资料谓可用于精神病、更年期综合征及神经衰弱等病症之治疗。
从旭高用建中汤,以橘饼代饴糖之例推之,笔者认为该法似从小建中汤之反面套出。费伯雄谓小建中汤全在“抑木扶土”。旭高以“养心气”之小麦,易“达心阳”之桂枝,以和中温胃之橘饼代饴糖、生姜,变建中之剂为缓肝之方,亦寓抑木扶土之义。非学验俱丰者,何能有此妙悟。
[程氏歌诀]缓肝之急经方好,白芍橘饼甘草枣,肝气甚而中气虚,此方变化无穷奥。
[原文]一法曰:培土泄木。肝气乘脾,脘腹胀痛,六君子汤加吴茱萸、白芍药、木香。即培土泄木之法也(温中疏木也。黄玉楸惯用此法)。
[浅绎]“肝病实脾,治肝邪之盛也”。今肝病乘脾,见脘腹胀满,恶心干呕,腹痛肠鸣,大便溏泻,或泻而不爽诸症,治宜培土泄木为法。肝脾同病,如肝气为急,其治当宜制木为先,但亦不应忽视实脾。旭高该法,以《局方》六君子汤补脾胃之气虚,更加白芍之酸收“泄其肝”,吴萸之温中“疏其木”。汪昂谓木香辛行气,温和脾,尚能使“木邪不克脾土”,且复戊己汤(即四君子汤加陈皮、白芍)于内,正合“温中疏木”之义。
程门雪氏谓黄坤载惯用温中疏木法。意谓“胆胃宜降,肝脾宜升”,该法温中疏木以调升降之枢机。《临证指南医案》谓戊己汤“扶土抑木”,且有人参、茯苓、半夏、陈皮、白芍、吴萸等“通补阳明,开泄厥阴”治木乘土之例,与王氏该法皆同一机杼。旭高治“土虚木乘”之吐泻,谓“古人治肝,当先实脾。况兹土弱,尤当先补其中,稍佐平肝”,药用理中汤加茯苓、橘饼。据柳宝诒、邓养初之评,尚可选加白芍、吴萸。张山雷评《雪雅堂》寒泻案谓:“木乘土位,胃愈弱而肝愈横,其病更进一步,方选四君子汤加味……而连、萸、木瓜、乌梅、白芍均是调肝上品。”与此同出一辙。经临床证实,本法对肝旺脾虚之慢性胃炎、肝炎、肠炎等有较好的疗效。
[程氏歌诀]培土泄木用六君,吴萸白芍木香临,脘腹胀痛肝乘脾,疏木温中法意深。
[原文]一法曰:泄肝和胃。肝气乘胃(即肝木乘土),脘痛呕酸,二陈加左金丸,或白蔻、金铃子,即泄肝和胃之法也。
[浅绎]肝气横逆犯胃,致肝胃不和,两经同病,《临证指南医案》称为“木乘土”。华岫云谓肝犯胃“则恶心干呕不食,吐酸泛涎”。因肝胃之阴未亏,方药须远柔用刚。泄肝和胃法由二陈汤合左金丸组成,旨在“泄厥阴以舒其用,和阳明以利其腑”。如肝气挟饮邪者,援“苦辛泄木,辛温蠲饮”之例,更加川楝、白蔻,增强泄肝和胃之力。
二陈汤为治痰通剂,属《医学传心录》五主方之一。已故名中医张简斋先生谓其“通和胃气”,无论外感内伤杂病,咸以之作“衬方”。左金丸功能清肝泻火,降逆止呕。古人二陈、左金合用之例甚多,《种福堂》医案治酒客嗔怒,肝阳犯胃,纳谷脘痛之“阳逆失降”;王孟英治某女汛至则腹胀呕吐,腰脊酸痛,甚至痉厥之“肝阳侮胃”,均取此两方加味。
旭高曾以之治马某心胃之间,痛则呕吐涎水之“伏梁”,因兼肝气痰饮为患,加桂枝、菖蒲、郁金等“开发心阳以化浊饮之凝结”,诚如方仁渊谓“苟能治得痰饮,则肝风(气)无有不愈”之理。由于该法具有和胃化痰平肝之功,临床常用治急、慢性胃炎、胆囊炎,皆有较好的治疗作用。但药性偏燥,笔者常选加鲜竹茹、芦根、地栗以矫之。
[程氏歌诀]脘痛呕酸肝犯胃,泄肝和胃法亦异,二陈汤合左金丸,金铃白蔻犹同意。
[原文]一法曰:补母。如水亏肝火盛,清之不应,当益肾水,乃“虚则补其母”之法,如六味地黄丸、大补阴丸之类。亦乙癸同源之义也。
[浅绎]肝为肾之子,因肝木赖肾水以涵养,所谓“乙癸同源”。水亏而肝火盛,常见头痛眩晕,面红目赤,舌红少苔,脉弦细数者,法当补肾水以养肝,即“虚则补其母”。“寒之不寒,是无水也”,故水亏火炎之证,清之不应者,须六味地黄丸、大补阴丸之类“壮水之主,以制阳光”。
六味地黄丸为滋补肾阴之代表方。费伯雄谓:“药只六味,大开大合,洵补方之正鹄。”由于学派不同,褒贬不一。张山雷指责《医方集解》以之治“肝肾不足,真阴亏损,精血枯竭”不妥,果系精血枯竭,方中“苓丹泽泻,渗利伤阴,岂滋养之正将”?推崇王孟英“补水无泥六味”之说,且援引一贯煎、集灵膏、滋水清肝饮、滋营养液膏、坎离丹等“补水”之剂。山雷之言似过偏激,然所列诸方,确具滋养肝肾之效,可使后学以广见闻。
阴常不足,阳常有余。真阴既亏之人,相火多旺,呈真阴耗竭,孤阳妄行之势。此际用“六味补水,水不能骤生,以生脉保金,金不免犹燥”,大补阴丸能骤补真阴,较之六味尤捷。但诸药禀性苦寒滑腻,食少便溏及停痰伏饮患者忌用。有关资料谓该类方药,具调整内分泌之功,尝用治阴虚火旺之慢性肾炎、高血压、糖尿病、更年期综合征及甲状腺机能亢进等多种疾病。
[程氏歌诀]补母六味大补阴。
[原文]一法曰:化肝。景岳治郁怒伤肝,气逆火动,烦热胁痛,胀满动血等症,用青皮、陈皮、丹皮、山栀、芍药、泽泻、贝母,方名化肝煎。是清化肝经之郁火也。
[浅绎]气有余便是火。肝气不舒郁而化火,伤阴动血者,旭高取景岳化肝煎,“清化肝经郁火”。景岳谓:“怒气伤肝,动肝火则火载血上,动肝气则气逆上奔,所以皆能呕血。”强调“若气因火逆者,惟化肝煎”。《本草正》载:贝母“善解肝脏郁愁,亦散胸中逆气”;芍药“补血热之虚,泻肝火之实”;栀子清肝,“使火从小便泄去”;青皮“疏肝破滞气”(山雷谓“非峻品”)。仅此已足解肝郁,清化气火,火降气行,而“血自清”。至于陈皮“散气实痰滞”,而性温燥;泽泻“性降而利,善耗真阴”。旭高较少使用泽泻、陈皮,可能因此。笔者认为以清利肝胆湿热之碧玉散代泽泻,青芬行气之鲜橘叶代陈皮,似为稳妥。
[程氏歌诀]郁怒伤肝用化肝,气逆火动生烦热,青陈丹栀芍泽贝,胁痛胀满或动血。
肝寒肝虚等证治
《内经》丈夫“七八肝气衰”,仲景治肝气上逆之“吴茱萸汤证”及张景岳治寒疝之暖肝煎等,皆属肝气肝阳之虚证。古所谓“肝无温法”、“肝无补法”,虽早已为临床实践所否定,然时至民国初期,张山雷氏仍持“治肝病者,亦从未有当用温补之法者”之说。旭高不泥旧说,能系统提出肝寒肝虚诸证治,诚难能可贵。
旭高论肝气肝阳虚,与江涵暾之观点一致。胡玉伦氏谓“秦伯未认为在肝虚证上,只重视血虚,不考虑气虚,显然是不全面的”。秦氏又在《论肝病》一文中,明确地把肝虚分为肝阴虚、肝血虚、肝气虚、肝阳虚,并提出了肝寒证。从而证明温肝、补肝之说,不仅是学术理论之需要,亦为临床实践所证实。
[原文]一法曰:温肝。如肝有寒,呕酸上气,宜温肝,肉桂、吴萸、蜀椒。如兼中虚胃寒,加人参、干姜,即大建中汤法也。
[浅绎]肝经固多火证,若其人素体阳虚,或久受外寒侵袭,见肝寒侮胃之“呕酸上气”、小腹痛、疝瘕等,治宜温肝。汇合《笔花医镜》脉左关沉迟,小腹痛,疝瘕囊缩之“肝寒”证,较为全面。
阴寒凝聚,非大温不足以破阴回阳。温肝法以吴萸“入厥阴散寒邪”,更以气温纯阳之蜀椒助之。肉桂辛甘大热,亦治沉寒痼冷之药,合之为温散肝寒凝滞之重剂。如中阳衰微,肝寒之气上逆,见心胸寒痛,呕不能食,上下攻痛,手足逆冷诸症,则加人参、干姜,仿大建中汤温建中阳。
阴气上逆,胸中大寒之证,喻昌谓“治必大建其中之阳,以驱逐浊阴”,且谓趺阳脾胃之脉,为“厥阴所侵侮,其阴气横聚于腹,……阴邪既聚,不温必不散”。法以“大建中脏之阳,以胜上逆之阴”之大建中汤,正合其治。
旭高有温肝法治“脾胃阳衰,浊阴僭逆”之腹痛呕酸;大建中汤加附子、半夏等治中阳素弱之“厥阴寒疝”例,皆取建中阳以驱阴寒。“桂枝下咽,阳盛则殆”。本法较桂枝更为燥烈,用时必须辨证准确,中病即止。若妄施于阴虚之体,则祸不旋踵。
[程氏歌诀]肝寒温肝萸椒桂,参姜加入中虚治。
[原文]一法曰:补肝。如制首乌、菟丝子、杞子、枣仁、萸肉、脂麻、沙苑蒺藜。
[浅绎]肝阳之旺,乃肾阴之亏,所谓“乙癸同源”。张山雷认为“滋养肝肾真阴,即所以涵藏浮越之虚焰”。旭高该法旨在补养肝肾之阴。《笔花医镜》载:“肝之虚,肾水不能涵木而血少也,脉左关必弱或空大。其症为胁痛、为头眩、为目干、为眉棱眼眶痛、为心悸、为口渴、为烦躁发热。”此类病情,不仅水亏,而血亦不足。法中枸杞、制首乌、菟丝子、沙苑蒺藜,皆能滋养肝肾。盖肝藏血,肾藏精,正合“精血互生”之义。脂麻可“泽血”养肝,枣仁“补敛肝气”。特别是酸萸肉,张锡纯谓其“善补肝”,治肝虚元气将脱之证极效。诸药汇合,益精养血,峻补肝肾之阴。如旭高治薛某“肝肾精血衰微”之类中根萌;陈某“先后天俱不足”之幼稚发育,皆从此法加减而获效。
[原文]一法曰:镇肝。如石决明、牡蛎、龙骨、龙齿、青铅、金箔、代赭石、磁石之类。
[浅绎]肝风鸱张,上冒巅顶,见头痛眩晕,目胀耳鸣,发痉神昏,甚至倒仆者,亟宜镇肝。张山雷氏谓:“肝火上逆,肝风上扬,非镇不可。”旭高指出,“风火炽盛,草木诸药,不能平旋动之威。非用石药之剽悍滑疾者,不足以胜之”。故取重镇之介石药为法。方中青铅有毒,宜慎用。而石决明、龙骨、龙齿、牡蛎、磁石,皆能潜藏浮阳。金箔更清“有余之木火”,赭石亦“降胃降冲”之品。全方堪称镇肝重剂。
肝阳易动之人,多有惊悸怔忡、健忘恍惚等阴血不足之证,而重镇诸药究属治标,宜参伍酸甘厚味,滋填肝肾之阴,方臻完善。如王孟英治相室阴虚患感,过投消散,见“营液重虚,本实欲拨”之险证。治于龙齿、牡蛎、紫石英、龟板、鳖甲等重镇药中,更配西洋参、熟地、杞子、阿胶及甘麦大枣等,组成“介类潜阳,重镇理怯,酸甘化液,厚味滋阴”之复方,服之霍然病已。
旭高用药极为简练。如某之内风案,系相火内风,走窜入络,谓“非清不足以熄火,非镇不足以定风,然而络脉空虚,非堵截其空隙之地,又恐风火去而复来。故清火、熄风、填窍三法,必相须为用”。法取风引汤去姜、桂,加磁石、石决明,使合龙牡以镇肝,更入羚羊角熄风。因其配伍缜密,张山雷赞其为“最是治内风上僭,血冲脑经者第一神剂”。
笔者认为宜参阅张锡纯之镇肝熄风汤、建瓴汤之组方配伍。张聿青以龙、牡、鳖甲、上濂珠等介类药,合滋水及补脾胃之药,治胡某“阳气化风,鼓动不息”之案,集思广益,领会其用药思路,确有金针度人之妙。
[浅绎]岳美中教授对“敛肝”见解独到,兹节录于次。谓“敛肝可选用龙骨、酸枣仁、炒白芍、龙齿、乌梅、木瓜。”引用黄宫绣“肝气既浮……是犹木气过泄,日久必有强直之害,不治不足以折其势”之观点。且谓旭高于黄氏法中去龙骨、枣仁,“简化为乌梅、白芍、木瓜三味,而张山雷则在王氏的基础上,去木瓜而代以萸肉”。借张山雷“白芍清肃,而微含摄敛作用,能收纳肝脾耗散之气火,故亦能定肝脏自动之风阳”、“萸肉酸收,温养肝肾真阴,然酸敛有余,滋填不足,摄纳元阴,是其专职,故肝肾阴虚而气火不藏者,断推必需之品,柔驯横逆,效力尤在白芍之上,是以肝胆气旺,荡决莫制者无上妙药”、“乌梅酸收,故能敛肝”诸论。并举白芍15~30g,佐以藕节30g,生地12~24g等药,治咯血之例。还谓“白芍止血,亦敛肝之作用”。特引《内经》“以酸泻之”之旨,申其“肝以敛为泻”,对理解敛肝,堪称画龙点睛之笔。
无独有偶,王孟英治某妇妊娠,血久溢于上下,甚至纳食即吐,脉滑数有力。谓其“证不属虚”,经医治血止,仍见得食即呕,口渴心忡,短气似促等肝横不柔,“余热仍从气分上行”之证。治于参、麦、茹、斛等药中,加白芍、木瓜,且重用乌梅投之,次日即能吃饭,此亦肝以敛为泻之例。
[浅绎]此处未能查得相关资料,绎注暂缺。
[程氏歌诀]补肝沙苑首乌丝,杞子枣仁萸肉脂,镇肝牡决龙骨齿,金箔青铅代赭磁,敛肝乌梅木瓜芍,三者随宜皆用之。
[原文]一法曰:补肝阴。地黄、白芍、乌梅。一法曰:补肝阳。肉桂、川椒、苁蓉。一法曰:补肝血。当归、川断、牛膝、川芎。一法曰:补肝气。天麻、白术、菊花、生姜、细辛、杜仲、羊肝。
[浅绎]肝乃体阴用阳之脏。体属阴主血,用属阳主气。若其人先天禀赋不足,后天失调,或受饥劳斫丧诸损,皆可致阴阳气血之虚。旭高在“肝无补(温)法”尚未被完全否定之时,能系统提出补肝之阴阳气血,诚乃中医学术之一大进步。
肝阴虚多兼肝血虚证候,如头晕、目眩、肢麻,常有舌红少津,脉细数等症状。阴虚者阳易亢,多伴面红、目赤、耳鸣,情绪易激动诸特点。补肝阴法之地黄、白芍、乌梅,即于敛肝法中,以滋补肝肾之地黄易木瓜,义同“乙癸同源”之理。
已故名中医蒲辅周谓:“肝阳虚则筋无力,恶风,善惊悸,囊冷阴湿,饥不欲食”。旭高以肉桂、川椒、苁蓉补肝阳,即于温肝法中,以“温润潜阳”之苁蓉易吴萸,变破阴回阳之剂,为温养肝阳方。
肝血虚以惊悸,头昏目眩,肢体麻木,经少经闭为主症。旭高补肝血诸药,似沿袭洁古《脏腑药式》之例,笔者对此不敢恭维。当归固为补血要药,“其气最雄”;川芎“疏泄力迅”。二物皆“有阴无阳,有走无守”。因其辛温助动,于阴血亏虚不能涵阳之证,实为禁剂。且归、芎配伍,即《医宗金鉴·妇科》“逐瘀”之佛手散。而续断以“通络活血”见长,牛膝引药下行,实非“自有滋补能力”。据山雷之意,可于洁古“补母”所录之杞子、地黄、阿胶、菟丝之类以充之。
气主煦之,气虚者阳亦微。有关资料谓肝气虚,以疲乏不能耐劳,胆怯,头身麻木为主症。王氏补肝气诸药,亦撷自《脏腑药式》,张山雷对其极不满意。谓杜仲“滋补肝肾”,羊肝“补肝明目”,天麻“养液以熄内风”,白术“以补土胜湿见长”,菊花“清泄肝火”。而细辛、生姜更无补肝气之功。此洁古援引他脏之例,所选药物“不能纯粹”,因而有“百思不得其解”之叹。故指出“补气一门,终是无中生有,不如去之为允”。旭高该法诸药实源于此,有待斟酌。
如张锡纯有重用黄芪24g,配柴胡、川芎、干姜等治“肝气虚”,与以黄芪佐萸肉“壮旺肝气”之论。唐宗海以川芎、当归、吴萸、白术、独活等“辛甘补肝用”及巴戟之“温敛肝气”。笔者认为上述药物,皆可选之以补肝气。
[程氏歌诀]补肝气药效堪夸,白术天麻与菊花,细辛生姜辛以补,羊肝杜仲用相和,归芎膝断补肝血,苁蓉椒桂补肝阳,肝阴地黄芍乌梅,四法精研详细审。
结束语
《夜话录》中治肝30法,以肝气、肝风、肝火三者为纲,调整脏腑间之生克制化关系,达到平衡协调之目的。《中医各家学说》谓其治标治木,兼顾虚实,泻子补母,培土制木,以及乘侮冲逆,兼挟诸治,就是为“调整肝木与四脏之间的关系”,周到完备,诚乃论治肝病之津梁。
肝病学说已为广大学者瞩目,如《临证指南医案》以肝风、肝火、木克土名篇。而王孟英、李冠仙、陈良夫、张山雷等先哲皆以擅长调肝著称。时贤岳美中、程门雪、傅宗翰等亦各有创见。陈家旭谓:“中医肝脏具有比西医肝脏更为广泛的作用,它包括神经、内分泌、血液、消化等系统生理病理内容。”沈仲圭氏指出,临床所见杂病,以肝病为最多。如高血压、神经性失眠、精神分裂症、泌尿系感染、消化性溃疡、慢性肝炎及妇科月经不调、崩漏、目疾等都与肝经有关,认为“对肝病的治法颇有研究的必要”。张山雷氏谓:“善调其肝,以治百病,胥有事半功倍之效”,实为见道之言。
《夜话录》乃旭高之学术结晶。程门雪氏赞其“治病方法极为详备,条条皆是实用之方,非凿空谈玄者比”。由于受历史条件限制,且属个人意见,其间亦有不足之处。如岳美中氏谓其治肝不用柴胡,“是治肝病药法中一大损失”。黄文东氏谓“以后11方,似有可商榷之处”。且体例不清,篇首缺少导读序例,立法不够严谨,有互串重复之嫌。我们固不应苛求古人,且有谓其为残卷,学习时宜参《王旭高医书全集》,特别是《环溪草堂医案》,仔细领会其调肝用药规律及学术风格。希广大中西医工作者,运用现代医学理论与技术,研究出新的成果,进一步丰富中医肝病学说之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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