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派名中医】杨莹洁辨治脾胃病
1.善用理中,温理脾阳
寒侵太阴,或情志抑郁,饮食停滞,伤及脾阳,杨老善用理中汤温理脾阳,其临证加减,杨老尤为推崇曹仁伯《继志堂医案·肿胀》中所言:“如中宫之阳气不舒用干姜者取其散,少腹之阳气下陷用炮姜者取其守,其变换在大便溏与不溏。湿甚而无汗者用茅术,湿轻而中虚者用冬术,其变换在舌苔浊与不浊......设脾家当用理中汤而胃家有火,则古人早定连理一方矣;设气机塞滞,古人早定治中一方矣;设脾家当用理中而其人真阴素亏者,景岳有理阴煎矣。其肾中真阳衰者加附子固然矣。其衰之甚者,古人又有启峻之方矣。”
验案1:脾阳受伤案
周某,男,61岁。1945年3月初诊。平时体质较差,偶因精神不快,伤食而病,经治十余日,病情加重。患者精神疲惫,面色晦滞,脘腹胀满,纳少便溏,尿量稍短不黄,舌苔白润,两脉大而无力。
处方:洋参须9g 白术15g 干姜9g 炙甘草6g 黄附片15g(先煎)陈皮6g。
服3剂后,胀减食增。又续服5剂,精神气色亦趋正常,后未复发。
编者按:患者年事较高,病已旬日,并曾出现手足厥冷,有由脾伤及肾之征,故以加味附子理中汤治之。
2.阴寒格拒,分清缓急
小儿慢惊风,多见于胎秉不足或脾胃素虚,复因吐泻日久误用寒凉,致脾肾阳虚,不能温煦筋脉而生内风,为亡阳欲脱之证,但见症状一二,即应益气回阳固脱,不可待诸症悉具,以免延误投药时机,危及生命。对吐剧、乳食难进者,为阴寒格拒,应衡量缓急,以降逆止呕为急务。有的患儿还出现体温升高,此乃阳气虽衰但未完全挫败,犹能与疾病作斗争的表现,不可误为热象而妄投清凉退热之剂,只有急用辛热方药振奋阳气,回阳固脱,才能挽救之。
验案2:慢惊风阴寒格拒案
成某,男,1岁零6个月。1961年5月初诊,持续吐泻1周,西医诊断为中毒性消化不良。经抗菌、补液、输血等治疗无效。患儿面色苍白,烦躁不安,体温39.6℃,呕吐频繁,腹泻,大便稀黄量少,水乳难进,偶有惊厥。舌苔灰白滑润,腹胀如鼓,但按之柔软,指纹青紫而粗,已过气关,脉象数疾,重按则模糊不清。断为阴寒格拒,有慢惊趋势。拟先温中降逆以止吐,后培补脾肾。
处方:丁香4.5g 炮姜4.5g 肉桂4.5g 胡椒3g 灶心土100g(煮水煎药)。
上药浓煎频服,患儿服后呕吐渐止,腹泻次数减少。服完两剂,体温降至正常,其他证候亦明显好转。
改用加味理中地黄汤:
处方:炮姜4.5g 党参6g 白术6g 熟地黄6g 怀山药6g 茯苓6g 杜仲6g 枣皮6g 炙甘草6g 黄附片4.5g(先煎) 菟丝子6g 枸杞子6g。
服上药以温补脾肾,又服3剂痊愈。
编者按:脾胃主升降,脾不升则泻,胃不降则吐,吐泻并作,乳食难进已成阴寒格拒之势,应以降逆止呕为急务。逐寒荡惊汤、加味理中地黄汤均出自清代医家庄在田的《福幼编》,乃主治慢惊先后之方,《成方便读》谓逐寒荡惊汤:“小儿为稚阳之体,元气未充,虚则生寒,以致生气日索,阴气日甚。斯时也,若仅以区区温补之剂,缓不济事。故以炮姜、肉桂、丁香等破阴回阳,以复下焦之生气;但寒痰之在上膈者,格拒汤药,呕不能下,故以胡椒之大辛大热者,冲开寒痰,而以伏龙肝散逆和中,自不致呕而不纳。”加味理中地黄汤则是在先服逐寒荡惊汤致呕吐止后服之,功能“助气补血,回阳救逆,治小儿慢惊、气血极虚、神衰体弱至极者”。
3.阳虚水泛,温药和之
王旭高的《环溪医案》语:“痰之本在脾肾。肾虚则水泛,脾虚则湿聚,二者均酿痰之本。”尤在泾的《金匮翼》语:“痰即水也,其本在肾;痰即液也,其本在脾。在肾者气虚水泛;在脾者土虚不化。”均指明痰饮的病机和病位。关于其治疗大法,杨老遵仲景“以温药和之”之训,以真武汤及苓桂术甘汤为温化痰饮的主方。
徐某,女,70岁。1974年2月初诊。病人咳喘痰多,面及下肢浮肿,心累纳少,动则咳嗽加重。西医诊断为“肺心病”。注射抗生素,口服强心利尿药,病情时减时增,已持续两月余。现神疲乏力,大便稀,有时成形,小便量尚可,色不黄。血压14.6/8.2kPa。
处方:白术15g 黄附片15g(先煎) 白芍12g 茯苓15g 肉桂6g 生姜10g 炙甘草6g 泽泻9g。
上方服3剂,痰少喘平,浮肿消退。原方加杜仲15g,核桃肉15g,补骨脂15g。又服十余剂,精神渐旺,可以自行从三楼上下,乃停药体养。次年冬季虽再发,但病情较轻。
编者按:本例患者病情迁延反复,咳喘痰多,面及下肢浮肿,实乃脾肾阳虚,水泛为痰之痰饮,拟温阳固肾、化气行水之真武汤治之。因其年高久病,下元虚惫,病情减轻,应加入补肾方药以资巩固。
唐容川的《血证论·脏腑病机》中说:“脾土以湿化气。脾气不布,则胃燥而不能食,食少而不能化,譬如釜中无水不能熟物也。”脾胃互为表里之脏腑,关系密切,脾阴虚与胃阴虚的症状每有相似之处,但病因却各有不同。脾阴虚多由于内伤气血,胃阴虚多因热伤津液,治疗时则各有侧重。治脾阴虚之法,当甘以补之,淡以渗之,补中寓有通意,以助脾之运化,不致妨碍气机流畅。胃阴虚者,则倡叶天士主甘凉濡润法以养之。
验案4:阴虚内热肺痨案
廖某,男,60岁。1983年4月初诊。患者患肺结核3年,曾咳嗽咯血,经西医抗结核治疗一年多,血止咳减,但面乏血泽,精神疲软,纳呆食少,四肢无力,有时手足烦热,偶有微咳,口干不欲饮,大便量少不畅,小便微黄,舌质如常,苔薄白乏液,脉象缓和。
处方:泡参15g 怀山药15g 扁豆10g 杏仁10g 米百合15g 桑叶15g 枇杷叶15g 玉竹15g 莲米15g 生谷芽15g 薏苡仁15g 甘草6g
服8剂后,饮食增加,烦热微咳消失,乃去杏仁、桑叶、枇杷叶,加白术12g,茯苓12g。半年中断续又服20余剂,一切恢复正常。随访至今情况良好。
编者按:本案为阴虚内热,肺痨日久,伤及脾阴,用甘淡实脾法治之因久咳肺阴亦伤,故兼润肺止咳。对此类慢性消耗性疾病,采用滥养脾阴之法,常用药物如莲米、扁豆之属,可增强食欲,改善营养,提高抗病能力,促进身体恢复。
验案5:胃阴虚伤及下元案
廖某,女,65岁,有高血压、冠心病病史,1983年初诊。患者头晕胸闷,心烦口干,食少眠差已月余。大便干燥,尿少微黄,舌绛无苔如镜面,全无津液,脉象细而徽数。血压20/13kPa。此乃胃阴虚,伤及下元。当益胃生津滋养肺肾。
处方:泡参20g 玉竹15g 天冬10g 麦冬10g 石斛15g 白芍12g 玄参15g 生地黄15g 龟板15g 女贞子15g 旱莲草15g 菊花15g 甘草6g。
服4剂后病情减轻,去天冬,加扁豆,间断又服20余剂。血压正常,胸闷及其他症状基本消失。随访10余年,情况颇好,能胜任家务劳动。
编者按:胃阴虚者,多系阴虚阳旺体质,不善调摄,或热邪伤津所敢。以知饥少纳、舌绛咽于、难寐烦渴、二便不爽为常见症状。叶天士主甘凉濡润法以养之,如伤及肺肾者,颜同时兼治。
包某,男,3岁。1984年3月23日因遗尿2个月,加重1周来诊。患儿面色润泽,精神颇佳,睡眠饮食正常,大便通调,近两个月来发生遗尿,时有日间亦尿湿下装。咽略充血,口渴喜饮,喜吃辛燥。舌质微降,少苔乏液,脉微数。辨证为热伤胃阴之遗尿症。拟益胃清热,佐以固涩。予益胃汤加味。
处方:泡参15g 生地黄12g 麦冬9g 玉竹9g 知母9g 黄芩9g 怀山药12g 丹皮6g 泽泻6g 甘草3g 龙骨12g 牡蛎12g。
上方服4剂后遗尿即告愈。随访1年未复发。
编者按:临床治病,知常达变为贵。遗尿之病,小儿居多。有夜间遗者、梦意遗者、日间遗者三种形式。其成因,前医多认为下元虚寒,膀胱失约而成。又有肺脾气虚,水道约制无权之遗尿;热邪客于肾之遗尿;心气不足之梦中遗尿;肝经郁热,疏泄太过,膀胱不藏而致遗尿;不良习惯而致遗尿等。杨老认为,此患儿体质正常,辨证求因,唯一可作发病根源者为胃阴受伤,阴伤则影响气化通调,从而发生遗尿。治疗乃不按常套,用益胃汤加味治愈。
5.胃脘结滞,古方奇效
洽疗胃有结滞,若用导滞散结、通降行气之常用方药无效时,杨老用古方二贤散治疗胃脘结滞证,常获奇效。徐灵胎犹主张“广集奇方,深明药理,然后奇症当前,皆有治法”(《医学源流论》)。但任何奇方,都有局限性,须用之得当,自可收立竿见影之效。
验案7:胃脘结滞案
徐某,女,28岁。主诉:胃脘胀痛、吞咽梗阻1年多。1943年来诊。自诉一年前发生胃脘隐痛,食后反胀,随时感觉胃上顶住。但不发呕冒酸,食米饭及稍冷稍硬之物,则有梗塞现象,每日只进面食及半流饮食。大便半干解出不畅,小便短少微黄。经西医诊治无效。患者形体消瘦,面乏泽润,情绪低沉,舌质略赤,苔淡黄而厚、不干,脉沉弦微数有力。具有中脘阻滞症状,虽精神疲惫,但无衰竭象征,因此用辛通咸润之剂清化痰热颇为相宜。乃嘱日服“二贤散”三次,每次二钱,鲜开水调成糊状,温水冲服。一料服完,病即豁然,从未复发。
杨老按:二贤散见于《本草纲目》橘皮条下,用橘皮一斤,甘草、盐花各四两,水五碗,慢火熬干,培干为末,白汤点服。此方还载于《普济方》《医方集解》等,组成虽有增减,但均以上方为基础。李东坦谓橘皮之用有三:“一导胸中寒那,二破滞气,三益脾胃。”由于病属慢性,中气已伤,应缓调以维护胃气,故配伍甘草;加食盐咸润降逆,软坚导滞,气机调畅,痰滞得下而中气不伤。同时采用散剂,系根据《本草纲目·序例》引华佗之盲“散可以祛风寒暑湿之邪,散五脏之结伏,开利肠胃”的理论而确定的。其适应证为痰火上逆所致的胸脘痞满、咳痰黏稠、肠胃结滞等。因此,《普济方》列入积聚门,《医方集解》为除痰之剂。所以,用本方治疗的病人虽有衰弱现象,但舌苔淡黄而较厚,脉象沉数有力,不应误认为虚证,尤须注意。
编者按:杨老认为,《素问·灵兰秘典》分别列举各脏腑的官能,而把脾胃合井为“仓廪之官”,说明脾胃在生理上的官能是一敢的,与其他脏腑的官能各有特点不同。因此,在治疗脾胃病时,可不必强行化分。又由于脾与胃是脏腑关系,具有主运化和主受纳腐熟的不同,在病理情况下,如果有突出表现,可采取分治或有重点地进行治疗。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脏腑之阴阳亏虚,均与脾胃有关。故脾胃病涉及面相当广泛,有因脾胃病而影响其他脏腑者,亦有因其他脏腑病而影响脾胃者。必须根据病情,分清主次,辨证论治。
6.补后天之本,巧治目疾
杨老患有目视无力,多视,便酸涩,用补脾之方获效。王宇泰谓:“目能视细字,绝无昏花,但不能耐久,此不足不在阴精而在阳气明矣。”而用益气聪明汤加减治之而愈。治疗目疾不主张用六味地黄丸。并引《医学钩元》目疾不宜服六味地黄丸辨:“泽泻、茯苓、渗水、山萸肉不宜于目。”主张用补脾的方法以治之。并引李东垣之说:“五脏六腑之精气,皆禀受于脾,上贯于目,脾者诸阴之首也,目者血脉之宗也,故脾虚则五脏六腑之精气皆失所司不能归明于目也矣。”但杨老同时认为,不应对六味地黄丸治疗目疾完全加以否定。余东扶的《古今医案按》称:《内经》谓气脱者目不明。”《难经》谓:“脱精者目盲。”丹溪治前者用人参膏;薛立斋治后者用六味地黄丸加麦冬五味子。若忽然目盲,不因赤昏肿痛所致及翳状努肉所蔽,则因五脏六腑之精华内竭,不复上注于目,故非补不可也。据此,治疗目疾,首先应先除去由外来因素引起的目疾属于实证或热证外,由阴伤所致者,六味地黄丸不应列在禁例。同时,六味地黄丸乃一开一阖之法,补中有泻,火平水旺,目自滋荣。如果目疾由阴液亏耗而致较甚者,又当采用滋填之法,可以用杞菊地黄丸去丹皮、泽泻,加二至丸、桑椹、潼蒺藜、石斛、制首乌等治之。对于老年肝肾阴虚,眼目昏花,或高烧日久阴液大伤而致视物不清,可促进视力恢复。
补脾法治疗目疾,多适用于腹泻日久伤脾,健运功能障碍,营养物质随泻丧失,目失滋荣,进而影响视力,所以用补脾之法,以补后天之本。轻者四君、六君、参苓白术散等可以奏效;重者由脾及肾,阳气受伤,又应脾肾双补,阳气来复,腹泻渐止,营养情况改善,目有所养,视力方有进展。病案举例如下:
某孩,男,年一岁半。反复腹泻两月余,形体消瘦,面色萎黄乏泽,角膜昏暗。眼科医生谓系营养不良,嘱其服鱼肝油。当时考虑患儿腹泻未止,脾阳受伤,对于鱼肝油这类高脂肪药物难以吸收和利用。同时患儿舌质淡,苔白滑,指纹纤细青紫,已达气关,四肢欠温,脾伤及肾,应温补脾肾。拟用加味桂附理中汤治疗。
处方:黄附片15g(先煎) 炮姜7.5g 白术15g 肉桂7.5g 潞党参15g 菟丝子10g 杜仲10g 砂仁7.5g 炙甘草7.5g。
上药浓煎频服。日进一剂。服后腹泻渐止,饮食增加,调治月余,全身情况好转,目疾亦愈。可见,用补脾之法治疗目疾,是治疗此种病的方法之一。但必须根据病情,用药恰当,才能取得预期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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