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季裕云：予自许昌遭金兵之难，忧劳艰危，冲冒寒暑，遂感痎(jiē)疟。 八月起病，至次年春末，尚苦跗肿腹胀，气促不能食，而大便利，身重足痿， 杖而后起。得陈子翁专为灸膏肓俞，七日内灸三百壮，即胸中气平，肿胀俱损，利止而食进。后又加百壮，诸证尽痊，以至康宁。时亲旧见此殊功，灸者数人，宿疴(kē)皆除。孙真人谓若能用心方便，求得其穴而灸之，无疾不愈，信不虚也。

宋有俚(lǐ)医，为李生治水肿，以药饮之不效，以受其延待之勤。一日忽为 灸水分穴与气海穴，翌早观其面如削矣。因思《明堂》云：若是水病，灸大良。以此穴能分水，不使妄行故耳。

虞恒德治一族兄，素能饮酒，年五十，病通身水肿，腹胀尤甚，小便涩而不利，大便滑泄。虞曰：若戒酒、色、盐、酱，尚可保全。不然，去生渐远。兄曰：自今日戒起。虞以丹溪法，用参、术为君，加利水道、制肝木、清肺金等药，十帖，而小水长，大便实，肿退而安。又半月，友人劝之饮，遂痛饮沉醉，次日疾复如前。虞曰：不可为矣。一月而逝。

查少川向有哮喘，每发时，以麻黄、石膏、杏仁、枳壳、细茶大剂煎服，立刻见效。屡发屡服，而嗜酒纵欲，不避风寒，渐至腹大如覆箕，两腿光肿如柱，内外廉疥疮中清水涓涓(juān)不绝，腥气逼人，不能伏枕而卧者五月。医者骇辞不治。孙东宿至，见其坐高椅之上，气喘身热，又畏寒甚，周围环火五盆，首戴绒帽，笼以貂套，套外复束一帕，鼻用绒套笼之。诊其脉浮大无力，睇其色白中隐青。因问恶寒身热从何时起，答以十日，孙曰：予得之矣。

此病是气虚中满，法当温补下元。

【患者】查某，有哮喘。

【治疗史】麻黄、石膏、杏仁、枳壳、细茶大剂煎服，立刻见效。屡发屡服——麻杏石甘汤加减。

【现症】

①初始病因——嗜酒纵欲，不避风寒。

②腹大如覆箕，两腿光肿如柱——都是一样的症状，腿肿肚子胀大。

③内外廉疥疮中清水涓涓不绝，腥气逼人，不能伏枕而卧者五月——小腿内侧（内廉）和外侧（外廉）生疮溃烂，渗出清稀液体不止，腥臭。说明水湿已经成毒，水湿郁久化热，湿热毒邪导致皮肤溃烂成疮。脾肾阳虚，正气亏虚不能脱毒外出。

【辨证】

①气喘身热，又畏寒，十日——寒热错杂？

②脉浮大无力，睇其色白中隐青。——内伤，青色跟肝有关。

【诊断】气虚中满，法当温补下元——气虚中满应该补气消中，为什么要温补下元？气虚是下焦气虚，下焦其虚阳虚温化不利导致中满。

【医理】

①小水不利者，由下焦之气不充，不能渗从膀胱故道而行——水肿来自正虚而不是邪实。

②若利之急，则泛滥而横流肌肤，下于阴囊，甚则胀裂崩塌而出矣——如故用利水的方法，会损肾气，结果是连水都兜不住，人会像水袋子一样炸掉。

③必待下焦元气壮盛，斯能升降变化，水自行而胀自消耳——治水肿的前提是下焦元气不虚，元气壮盛。

④至如近来之恶寒身热，由寒邪在表而然，合先散之——有表证先治表，表证除再温补下元。

⑤胸膈焦辣者，乃阴盛格阳。虚阳之火，被寒气驱逼上行，非真热也。亦待下元一温，热自下行——上热下寒，还是要温下元，四逆汤的既视感。

⑥用苏叶、细辛、羌活、防风、苍术——解表、陈皮、白豆蔻、人参、炙草、生姜——没有补下焦，只用一点人参安下焦，一帖而得微汗。

遂撤火盆，去首帕，独鼻寒如初。乃用防风、黄耆二两，煎汤熏之，一日三熏，鼻套亦除。但呕恶不止，用人参温胆汤，加丁香，一帖而止。又谓鲤鱼能利水，一日尽二斤，半夜胀极，复告急于孙。孙曰：病势如是，敢纵恣若此乎？等闲之剂，曷(hé)能消释？沉思久之，以平胃散一两，入橄榄肉一两煎服。两剂而定，独腹胀小水不利，不能伏枕为苦。乃以附子理中汤加砂仁、补骨脂、赤豆、桂心，连进四帖，小水略长。继以尊重丸，每服五丸，日三服。五日后，小水通利，可贴席而睡矣。

李时珍治一士妻，自腰以下胕肿，面目俱肿，喘急欲死，不能伏枕，大便溏泄，小便短少，脉沉而大。沉主水，大主虚，乃病后冒风所致，是名风水。用《千金》神秘汤加麻黄，一服，喘定十之五。再以胃苓汤吞深师薷术丸，二日小便长，肿消十之七。调理数日全安。

【患者】女，腿肿。

【症状】自腰以下胕肿，面目俱肿，喘急欲死，不能伏枕，大便溏泄，小便短少——腰以下肿，脸肿，上下都肿这是风水。

【辨证】脉沉而大。沉主水，大主虚。

【诊断】病后冒风所致，是名风水。

【处方】《千金》神秘汤加麻黄。——风水要解表。

《千金》神秘汤：麻黄、柴胡、杏仁、厚朴、陈皮、紫苏叶、甘草、生姜、大枣。——“治上气喘息，呼吸急促，喉中水鸡声，神秘汤方。”

【接方】胃苓汤吞深师薷术丸。

胃苓汤：平胃散合五苓散。苍术、厚朴、陈皮、甘草、茯苓、猪苓、泽泻、白术、桂枝、生姜、大枣。

薷术丸：香薷、白术。——香薷是夏月之麻黄，深师薷术丸是解表基础上行气通利小便来治水。

又治一人，年三十余，病水肿，面光如胞，腹大如箕，脚肿如槌，饮食减少。汪诊之，脉浮缓而濡，两尺尤弱，曰：此得之酒色，宜补肾水。家人骇曰：水势如此，视者不曰通利，则曰渗泄，先生乃欲补之，水不益深耶？汪曰：《经》云水极似土，正此病也。水极者，本病也。似土者，虚象也。今用通利渗泄，则下多亡阴，肾水益耗，是愈伤其本病，而增湿土之势矣。岂知亢则害，承乃制之旨乎？遂令空腹服地黄丸；再以四物汤加黄柏、木通、厚朴、陈皮、参、术，煎服十余帖，肿遂减半，三十帖而愈。

【患者】男，30+，水肿病。

【症状】面光如胞，腹大如箕，脚肿如槌，饮食减少。——水肿病都是这样腿肿肚子长大，自然饮食减少。

【辨证】脉浮缓而濡，两尺尤弱——下焦虚，水泛。

【诊断】此得之酒色，宜补肾水。

【疑问】肿成这样了，不用通利而用补法？

【医理】

①水极似土——水肿发展到极端状态类似脾土虚弱的表现。所以这个病是肾虚而不是脾虚。

②所以不能用通利渗泄的方法，会损耗肾阴，越治越重。

【治法】补肾。

【处方】

①空腹服地黄丸。

②四物汤加黄柏、木通、厚朴、陈皮、参、术。

[震按]：汪公论病甚佳，用药非是。就此脉证，宜六君子汤送济生肾气丸，何反用地黄丸、四物汤阴湿柔粘之药？岂以脉之缓濡为湿热，故更佐以黄柏耶？三十帖愈，未敢深信。

江篁(huáng)南次子，素食少，五月间，因多食杨梅，至六月，遍身面目浮肿，腹亦膨胀。用苍、白二术土炒为君，木通、赤苓、泽泻为臣，半夏、陈皮、大腹皮、桑白皮、桔梗为佐，苏梗、厚朴、草果、姜皮为使，一日两服。另用紫苏、忍冬藤、萝卜种煎汤，一日浴一次。至四日，肿胀消十之八，乃用参苓白术散，以紫苏煎汤调，日服二次。小水黄，又加木通煎汤煎药。六帖后，去紫苏，加木瓜、滑石，最后加连翘、栀子，八帖全愈。

• 苍术、白术——健脾化湿；
• 木通、赤苓、泽泻——利水；
• 半夏、陈皮——二陈汤；
• 大腹皮、桑白皮、桔梗——走下焦、走上焦，宣肺利水；
• 苏梗、厚朴、草果——理气；
• 姜皮——治水肿。

孙一奎治马二尹，年五十五，过食鳗肉卷饼，心腹胀痛。市医遽用硝黄下之，大便不行，胀痛愈增。继至者，以木香槟榔丸、大小承气汤，连服十日，胀痛益甚，粒米不进，大便并不行，小水亦仅点滴。后医以硝黄不效，杂进备急丸、白饼子、十枣汤、黑白丑之属，服数日，不惟大便不行，并小便点滴亦无矣，胀不可言。众医大叫称怪，一人为灸中脘三十壮，毫不为动，因断三日后当死。

【患者】马某，55，男，食积导致心腹胀痛。

【治疗史】用硝黄下，加重。又用木香槟榔丸、大小承气汤，加重，导致水米不进，二便几乎闭。中焦的气机基本不通。后续把通利药用遍，不仅没有大便，小便也一点都没有了。心腹胀痛得不行。又灸了中脘，还是无效。——食积用通下法，病位在胃胸之间，还没有到大肠，自然是无效。

孙至，观其色苍黑，神藏不露，声音亮，惟腹大如覆箕，不能反侧。诊其脉，两手皆滑大，两尺尤有力。询其病源，阅其前方，骇然以为未闻未见也。因思一治法，先进香砂六君子汤，参、术各用二钱。众医皆惊，谓中满胀痛，二便俱闭，如何用补？况苍黑之人，尤忌参、术乎？

【症状】色苍黑，神藏不露，声音亮，惟腹大如覆箕，不能反侧。

【辨证】两手皆滑大，两尺尤有力。——尺有力，说明有下焦有积滞，但是前医用了那么多下法都不效。

【处方】先进香砂六君子汤，参、术各用二钱。

孙曰：此非鼓胀证，乃内伤证也。当始伤时，犹在上膈，法当用吐，《经》所谓在上者因而越之也。不用吐而用下药，以伤其脾，脾伤则失运动之职，是以愈下愈伤，愈伤愈胀。脾气全然不动，药亦全然不行矣。故用六君子以醒其脾，香砂以助其运动。再用吐法，吐出前药，始有生机。此方非治病，乃治药也。

【医理】这么胀还补？相同的疑问 。

①此非鼓胀证，乃内伤证也。——饮食内伤没错。

②当始伤时，犹在上膈，法当用吐——一开始应该用吐法，结果一直在用下法。

③脾伤则失运动之职，是以愈下愈伤，愈伤愈胀。脾气全然不动，药亦全然不行矣。——下法伤了脾，脾伤不运所以药无效。

④香砂六君子汤——只是第一步醒脾。醒脾后要用吐法。为什么呢？

且予非虑大便不行，独虑行之不止耳。医曰：求其行而不得，何以不止为虑？孙曰：君试思常人能服硝黄几何？巴豆、牵牛几何？今幸其未行，药性未动，尚可为计，一行而诸药性动，譬瓶水底漏，其中能蓄点滴哉？危矣。医又问，多服下药而大便不行，何也？孙曰：此易知之。始为食伤，继为药伤，所伤在上中二焦，下元未损，故两尺脉尚有神气。《难经》曰：人之有尺，如树之有根也。《内经》曰肾者胃之关，盖肾主大便。观其色苍黑，神藏气固，皆由根本未动，赖此犹可为耳。

⑤用了那么多下药，万一脾开始运化，药开始起作用，就不是担心不大便了，而是担心下利不止。

⑥一旦药性动了，人是禁不住前面用的哪些下药的。用了那么多都没有效，是药根本就没有动。

⑦关键还是在脉上——始为食伤，继为药伤，所伤在上中二焦，下元未损，故两尺脉尚有神气。

⑧肾者胃之关，盖肾主大便。观其色苍黑，神藏气固，皆由根本未动——实事求是，不能只看症状就用下药。

服药后，腹中大痛，一奎（kuí）谓其药力已动。改用人参芦、防风芦、升麻、桔梗各三钱，煎服，少顷，用鹅翎（líng）探吐之，前服药物一涌而出十数碗。病者喜曰：目前有光矣。此巳时也。孙曰：酉时大便必行，可备人参数斤以备不虞。至午，进至宝丹一帖，以温中气。未申间，腹中汩汩（gǔ）有声，浊气下滚，顷刻腹宽数寸。至晚，大便行一次，小水略通。孙即用人参、白术各五钱，炮姜三钱，茯苓二钱，陈皮一钱，木香、甘草各五分，令急煎服。四鼓又大便一次，小水继至，胀痛渐减。次日大便泻十余次，因以是方，煎丸并进。计泻七十二日，服人参二斤余而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