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睿明:证治体验
一、外感发热 详求其因
外感发热泛指外感六淫之邪所致的急性发热性疾病,各代医家及相关医藉论述已详。我认为:六淫致病,季节性很强,临证时,除注意其季节所主之气外,还应注重六淫本身的特性。这样才能既有原则性,又不失灵活性。既要重视证之分析,还要重视病因的推求。既有知常之理,又具达变之能。现举两案,以示其学。
案一 湿邪化热(周期性发热)
陈某某,男,11岁。反复发热11个月。患者于11个月前(1990年7月下旬)在游泳后出现发热,头昏,乏力,神差,体温39度。当时考虑为病毒性上感。给予病毒灵、病毒唑、青霉素及对症处理,体温降至38度左右,不再下降。发热从每天上午11点起开始,下午3时达高峰,最高时39度,晚11点左右自动降至正常,发热时一般情况好,无其它症状,周而复始。住市儿童医院36天,考虑为腺病毒感染,变应性亚急性败血症可能性大,恶性肿瘤不能排除。出院后先后就诊于市各大医院,考虑诊断有伤寒、结核、疟疾、变应性亚急性败血症、恶性肿瘤、颅内病变、外胚叶病变。治之无果。并固定请本市某名老中医诊治一月余,其辨证有风热犯肺,脾气虚弱,气阴两虚,阴虚潮热,瘀血内停;所用法则如疏风解表兼清热解毒、甘温除热,益气养阴清营,养阴清热佐和胃,活血化瘀;所用化裁之方有银翘散,补中益气汤、青蒿鳖甲汤、六味地黄汤、血府逐瘀汤等。病情不缓。又赴华西医大一院、省人民医院及成都中医学院,诊断与上述基本相同,治疗无进展,体温如故。
诊时,患者一般情况尚可,面色稍白,发热高时感乏力,上午精神好些,下午神差,平时偶感头昏,头闷,纳食稍差,睡眠基本安静,二便尚可。舌稍红,浅黄薄苔,脉稍数。此属湿邪化热,治宜分利湿热,藿朴夏苓汤加减:藿香、泽泻、厚朴、白茯芩各15克,半夏、杏仁、白蔻仁、猪苓、淡豆豉、栀子各12克,生薏仁、滑石各30克,4剂热退,5剂尽体温未起,效不更方,再投5剂,热平。随访2年余,无恙。
案二 湿邪化热(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
叶某某,女,11.5岁。间断高热、头昏乏力3天,加重伴气促胸闷1天,于2003年3月30日住市儿童医院。体温39度。查体:颈部两侧淋巴结各一个,扁桃体二度肿大,咽部充血,表面有脓性分泌物,双肺呼吸音粗,可闻少许痰鸣,未闻及中细湿罗音,肝脾未扪及。入院诊断: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化脓性扁桃体炎、心肌炎、非典型性肺炎。治疗后第9天查体:肝肋下3公分,质软,脾肋下1公分,B超示:肝脾均肿大,结构未见异常。第11天血常规:白细胞17.7 ×109/L,体温未退。诊时患者一般情况尚可,面色稍白,发热高时感乏力,微汗,精神时好时差,胸闷,仍感咽痛,纳食差,口淡无味,口干少饮,睡眠烦躁,大便尚可,小便黄。舌边红,浅黄中厚腻苔,脉数。此属湿邪化热,治宜分利湿热,藿朴夏苓汤加减:藿香、泽泻、厚朴、白茯芩各15克,半夏、杏仁、白蔻仁、猪苓、淡豆豉、栀子各12克,生薏仁、滑石、板蓝根各30克。2剂热退,3剂体温未见升高。要求出院。出院后热未再起,继服中药调理月余,随访2年余,均好。
湿性发热于一般患者都有症可寻,有证可辨,临床上除发热症状外,常兼有四肢困倦,胸闷呕恶,大便溏泻不爽等湿阻症状。且发热多于午后,其热型多为“身热不扬”。一案并无典型的“午后发热”和“身热不扬”之特征,以致前医未辨其湿。我认为:患者起病于长夏,每于上午11时接近午时发热,病程迁延,与湿邪致病病机有相似之处,当机立断,一药而愈。盖湿属阴邪,其性粘滞,病势牵缠。如《温病条辨》谓:“湿为阴邪,自长夏来,其来有渐,且其性氤氲,非若寒邪之一汗而解,温热之一凉而退,故难速已。”二案具有胸闷,纳食差,口淡无味,口干少饮,小便黄,浅黄中厚腻苔等湿性特征。但发病于四月之春,与湿温病之季节不符,但却具湿热内蕴之征,并以湿邪化热论治获效。两案病因,一以季节寻,一以症状求,思当有启。治当分利,古有成法。分利湿热法意在为邪各寻出路,祛湿与清热两兼顾,湿去热亦清。此分利湿热法,若得其要,确有效验。
前人创立诸多效方,法蕴其中。选方用药既要师法,又要变通。一方之用全在审察病机,如若准此,所治之证将有更多发挥。在多年实践中,我对蒿芩清胆汤临床应用观察较详,用此方治疗很多疾病疗效确切。
该方集二陈汤、温胆汤、碧玉散于一炉,以上三方古今医家应用颇广。
二陈汤为化痰之祖,只要为痰,不论证之寒热虚实、痰之有形无形,均可在该方基础上加减应用。《医方集解》谓:“治痰通用二陈。”温胆汤亦含二陈,主治因胆胃不和,痰热内扰所致的虚烦不眠、呕吐呃逆、惊悸不宁等症。为和肝胆、化痰热之良方。碧玉散为散肝胆郁热,清热利湿之用。
青蒿之功,症治甚多。《增广本草纲目》载“苦寒无毒”用于治疗“男妇劳瘦、虚劳寒热、骨蒸烦热、虚劳盗汗、疟疾寒热、温疟痰甚、鼻中衄血、酒痔便血、金疮跌损、牙齿肿痛、耳出浓汁、毒蜂螯人、鼻中息肉”等多种病症。不仅有退虚热、清热凉血、解暑、治疟疾的作用,还具有清热毒、凉血止血、消痰化结之功能。秦伯未也认为“苦寒药多与脾胃不利,只有青蒿芳香悦脾,不犯中和之气”。青黛之用,《本草求真》谓其“味咸性寒,无毒,大泻肝经实火及散肝经火郁。”我认为,“清肝胆郁热胜于它药” ,与秦伯未之谓该药“凉血散热,兼能解毒,治肝火冲逆吐衄,胜于一般苦寒直折。肝热久郁,舌绛唇红,用一般养阴清热不能除者,用青黛最佳,”颇有同感。青蒿、青黛走肝胆二经,凡肝胆湿热,郁热内蕴之症,加之多能增效。
该方溶诸法为一方,清胆利湿,化痰和胃之力甚强,对诸多病症如:痰热咳嗽、湿热黄疸、湿热带下、胆热眩晕、情志异常等而伴有胸闷胁满、呕吐苦水痰涎、口干口苦,或咳嗽痰多色黄等肝胆热炽,痰热中阻之候,用之加减,多能奏效。其加减如下:肝热犯肺之咳嗽,加杏仁、瓜壳、枇杷叶、黛蛤散;咯血加诃子、茅根、焦栀子、仙鹤草;“甲亢”眼突加草决明、青葙子、夏枯草,性情急躁加丹皮、焦栀子;甲状腺肿大加浙贝、牡蛎、玄参、蚤休;失眠加远志、枣仁、夜交藤、珍珠母;头昏眩晕加龙骨、牡蛎、夏枯草;颈部包块(慢性淋巴结炎)加蚤休、大黄、姜黄、蝉衣、僵蚕,包块质硬加昆布、海藻;情志异常加丹皮、浮小麦、大枣、焦栀子、豆豉、菖蒲、珍珠母、夜交藤;多动症加胆星、生白芍、珍珠母、夜交藤;面部抽搐加钩藤、制南星、制白附子、僵蚕;湿热带下者,黄芩易黄柏,加苍术、萆薢、金樱子。
三、病案记要
痛经(子宫内膜异位)
焦某某,女,34岁,痛经2年。
2年前开始出现,每于月经前1—2日至月经首日小腹剧烈疼痛,腰胀,恶心或呕吐,大汗淋漓,心烦,坐卧不安,腹部时有冷感,但热敷及按压均不能缓解。每次剧痛时需服用止痛药,开始用一般止痛片有效,逐渐少效,需用曲吗多方能缓解,近来,需用注射杜冷丁方能止痛,经中西医多次治疗少效。月经周期基本正常,量中等,3—5天干净。白带有时量多,色、质基本正常,无明显异味。大便稍干结,1—2日1次,失眠。舌稍红,浅黄薄苔,脉缓略弦。
此为瘀阻气滞,湿邪下注,湿瘀互结之证,治当化瘀止痛,除湿止带。
药用:桂枝、茯苓、丹皮、桃仁、芍药、当归、白术、泽泻、川芎、王不留行、小茴香、艾叶、益母草服5剂。次月月经来潮已无疼痛,白带基本正常。服药无不良反应,效不更方,守方5剂。观察2月未再反复,短期疗效已见。
按:桂枝茯苓丸和当归芍药散均为《金匮要略》之方。桂枝茯苓丸本为妇人腹中素有包块,妊期出现胎动不安而设。该方已具活血化瘀、消散癥块之功。当归芍药散则专为妇人腹痛而设,具有养血疏肝、健脾利湿之力。笔者体会:两方合用祛瘀消癥、疏肝利湿之力甚强,用于肝郁湿阻、气滞血瘀之证多验。
该案两方合用,去白蜜之缓,加小茴香、艾叶以助桂枝之温通,加王不留行、益母草祛瘀生新,活血调经,助行瘀之能以化瘀滞,通则不痛而止痛经,用白术、泽泻、茯苓以除湿而止白带。方药病机合拍,投之即效。
杜某,男37岁,2004年9月26日就诊。
反复阴茎及口腔溃疡7年。
7年前出现口腔溃疡,呈阵发性,反复不定期复发,每于发作时在舌缘、口腔内颊、口唇上下、软腭、咽、扁桃体等处出现溃疡,大小不一,有时单发,有时成批出现,伴有疼痛。1-2周可自行消退如常人,重者溃疡深大,影响进食。服用维生素B2等药物而暂缓,持续约3年,诊为复发性口腔溃疡。3年后发现阴茎溃疡,以后阴茎及口腔溃疡常交替出现。拟诊白塞氏病,经医少效。时下,阴茎及口腔溃疡复发,心烦,口干不欲饮,口微苦。大便稍结,1—2日一解,长期睡眠差。舌稍红,浅黄薄苔,脉略弦数。舌边、左口颊、口唇下各有溃疡一个。此湿热内蕴兼阴虚。方用当归拈痛汤加减。药用当归、羌活、防风、升麻、猪苓、泽泻、茵陈、黄柏、苍术、苦参、知母、儿茶、胡黄连、天冬、白芨、白芷、公英。7剂。同年10月9日复诊,药后显效,阴茎及口腔溃疡均已愈合,效不更方,守方减量5剂。半年后因它疾来诊,述上疾未再复发。
按:狐惑病,为一病情复杂、久治难愈之证。《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病病证治第三》已有论述,以甘草泻心汤主之,法在清热解毒,并附《脉经》之论:“病人或从呼吸上蚀其咽,或从下焦蚀其肛,阴蚀上为惑,蚀下为狐,狐惑病者,猪苓散主之。”以除湿之方示之以法。《丹溪纂要》谓:“风与湿热发于皮肤,变为疮疡燥痒”,我认为:此病病因与湿热或阴虚内热有关,病机多由感受湿热毒邪,郁久化热伤阴,外发疮疡。治利湿解毒、养血滋阴为法。
《医学启源》当归拈痛汤,为风湿热阻络之证而设。该方祛风清热除湿,消肿止痛,解毒散结,宣通经络,并具分消上下,通泄内外之功。其清热除湿之力甚强。本案药用羌活、防风、升麻、猪苓、泽泻、茵陈、黄柏、苍术、苦参、知母、蒲公英利湿祛风解毒,儿茶、当归、天冬、胡黄连养血滋阴清火,白芨收敛止血、消肿生肌、袪风,白芷祛风消痈、生长肌肉。诸药共奏利湿解毒、养血滋阴、清火生肌之功而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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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重庆名医证治心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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