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病之因 关键在风痰

汪教授认为，小儿癫痫属中医脑病，其病因分为先天因素与后天因素。

《素问·奇病论》中记载“胎病，此得之在母腹中，时其母有所大惊，气上而不下，精气并居，故令子发为巅疾也”，即胎中受惊，胎禀不足，父母体质虚弱或罹患癫痫病会引发小儿癫痫。

后天因素又包括跌扑损伤，以颅脑外伤为甚；时疫温毒，虫毒脑瘤损伤心脑；突受惊吓，就如《诸病源候论》中所言“惊痫者，起于惊怖大啼，精神伤动，气脉不定，因惊而发作成痫也”，惊恐伤肝，气逆风动，从而发为癫痫；亦或因饮食不节，食滞中焦，损伤脾胃，气逆上冲而犯巅。

小儿癫痫的病机以本虚标实为主，汪教授认为，风、痰、惊、瘀、虚皆属其发作机理，正是它们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导致小儿癫痫病势缠绵难愈、时作时止，五者中又以痰最为根本，此外，此病发作时抽搐动风，故又与风邪密切相关，风痰内蕴、胶结难解是小儿癫痫发病关键。

痰

痰可分为有形之痰和无形之痰。前者为此病发作时喉中痰鸣，口吐白沫，有形之痰上逆而梗阻咽喉，排出不畅，为发病之标；后者为发病时心神蒙蔽，意识丧失，昏不识人，是未发时俟时而发的内伏之邪。小儿稚阴未充，脾常不足，水谷运化不力，不能行其津液，日久则湿聚成痰，随气机升降流注全身，既内扰神明，又闭阻经络，阻遏气机，致气机逆乱，故脾虚使痰源难尽，癫痫反复发作难解。

风

小儿脏腑娇嫩，易受风邪，又属纯阳之体，肝常有余，《内经》中言“诸风掉眩，皆属于肝”，当外感风邪，入里化热化火，引动肝风，可发为癫痫，且风为阳邪，其性向上，易犯巅顶。若风邪与痰浊胶着难解，风盛则生痰，蒙蔽心脑神明，痰郁日久，又能动风，加重症状，使之更为难解而反复发作。

分期论治

发作期

小儿癫痫急性发作时，因痰浊引动肝风，故临床常见头昏头胀，抽搐，头重如蒙，或表情淡漠，神志失常，嗜睡困乏，苔腻脉滑等症状，治当豁痰开窍，定痫以救其急。

若肝阳上扰更甚，如小儿表现烦躁，头晕胀痛，脉弦数等，则应合平肝潜阳，滋阴清火，使痰止而风息；若小儿因惊吓导致癫痫，常可见四肢抽搐，口吐涎沫，伴惊叫，夜寐不安等症，治疗应注重配合镇静安神；若小儿有外伤病史，瘀象明显，如表现为抽搐部位较为固定，或伴头部刺痛，痛有定处，舌红少苔或有瘀点等症状，治宜配合活血化瘀以断致病夙因。

缓解期

亦称为小儿癫痫的休止期，患病日久，脾失健运，痰浊内伏，虚象显露，临床常见如头晕目眩，神疲乏力，少气懒言，脘腹胀满，夜寐不安，食欲不佳，便溏，面色少华，舌淡苔白，脉细弱等症状。汪教授认为，小儿癫痫缓解期应治以健脾化痰，使新痰无以生，夙痰得以清化，又应平肝益肾，调补患儿之体虚。

用药·创方 活用“草、虫、石”

汪教授认为，小儿癫痫的病理因素，即风、痰、惊、瘀、虚，常兼夹发生，其中更是以风、痰最为关键，故治疗大法当为熄风、豁痰、镇惊，风平则痰消，痰去则气机畅通，脏气得平，阴阳之气亦得以顺接，而后痫可休止。

拟方用药上常以植物药、虫蛇药和矿物药三者合用，根据临床的不同证型表现灵活使用，虫蛇药一般偏重于息风止痉，而矿物药镇惊安神之力更胜，再与豁痰的植物药相配合，下文将列举几味汪教授临床治疗小儿癫痫的常用药——

虫蛇药

其性猛灵动，搜风、平肝之力强于草木、矿物，如地龙通经活络、定惊止痫；僵蚕祛风、化痰散结；全蝎息风镇痉、通络散结；乌梢蛇祛风、止痉、活络等；若病程日久，已伤阴耗气，则可选用龟甲滋阴潜阳，配合阿胶养阴补血而息风；若癫痫频繁发作，亦可选用羚羊角平肝息风、清热止痉。

矿物药

其性质重潜镇，如琥珀安五脏、定魂魄、息风；龙齿镇惊安神、除烦热；生牡蛎敛阴潜阳、化痰；石决明除热、平肝、镇惊等，主要用于发作期出现惊痫者。

植物药

药效多样，如豁痰首选石菖蒲，开窍豁痰、同时可益智；远志安神、止惊、养心血；郁金行气解郁、活血；胆南星清热化痰、息风定惊；天麻息风止痉、平抑肝阳、祛风通络；钩藤清热平肝、息风定惊等，可用于缓解期以达到化痰断痫的治本目的。

自创“定痫散”

全蝎 10g 蜈蚣 10g 鹿角片 10g

僵蚕 6g 白芍 10g 胆南星 6g

煅龙齿 18g

诸药共研细末，混匀，密闭贮存于干燥处。

按年龄大小和病情轻重，每服0.3-0.6g，1日2-3次。

本方中动物药，即全蝎、蜈蚣为息风之要药，善搜风止痉、平肝息风、通络止痛；僵蚕化痰散结，同时配合植物药的胆南星，更显豁痰息风以定痫；煅龙齿镇惊安神以定惊；配以白芍健脾补虚、柔肝缓急止痛；鹿角片益肾补虚、温阳活血，以补先天失养之本虚。全方攻补兼施，后天与先天共养，临床还能根据患儿具体情况，联合羚羊角粉或琥珀粉，以增其镇惊安神、息风定痫之力。

医案举隅

摘选自《汪受传儿科医论医案选》

医案

一

李某某，男，8岁，初诊日期2003年1月10日。

主诉：阵发性抽风、伴意识丧失反复发作2年余。

现病史：患儿2年前突然发生尖叫，意识丧失，仆倒在地，喉间痰鸣，口角流涎，约8分钟后抽风停止，继而昏睡，约1小时后神志清醒。对发病不能回忆。此后每1个月或2个月就有类似发作1次，伴有短暂的意识障碍，持续约2-3分钟。

现症：夜间时有惊惕，不能自控，面色无华，多动，汗多，舌质淡，苔白腻，脉弦滑。脑电图检查显示4次/秒棘慢综合波。

诊断：癫痫。

辨证：内风扰动。

治则：熄风止痉。

处方：

明天麻 10g 钩藤 12g 僵蚕 10g

蝉衣 5g 广地龙 10g 白蒺藜 10g

石菖蒲 10g 胆南星 10g 石决明 15g

乌蛇 10g 白芍 10g 丹参 10g

菊花 10g 生甘草 3g

每日1剂。

定痫散 240g，琥珀粉 60g，羚羊角粉 20g，混匀。每日服3g。

服药3个月后，二诊：患儿近日癫痫未发作。夜间惊惕明显好转，面色无华，时作头晕，神疲乏力，纳呆，便溏，痰多气逆，舌质淡，苔白，脉象无力。

诊断：癫痫休止期。

辨证：脾虚痰盛。

治则：化痰断痫。

处方：

石菖蒲 10g 陈皮 10g 法半夏 10g

郁金 10g 胆南星 10g 钩藤 12g

浙贝母 10g 茯苓 10g

每日1剂，水煎服。服药3个月后，查脑电图恢复正常。随访1年未复发。

按语：癫痫发病常与风、惊、痰密切相关。汪师认为痰是小儿癫痫发作最根本的因素。因此，发作期应豁痰定痫急救治标，此外由于患儿禀赋各异，诱因不同，病机演变也各有差异，故在临证时应根据患儿不同的临床表现，小儿“脾常不足，肝常有余”，在豁痰定痫的同时配以平肝熄风，镇惊宁心之品，或配以泄热降火，通腑导滞之品，常能使病情得到控制，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癫痫休止期汪师认为痰浊内伏，不能自消是小儿癫痫反复发作的宿因。休止期应化痰断润缓图治本，使新痰难生而宿疾得化，终致痫断不复。

医案二

孙某某，女，3岁8个月，初诊日期2001年5月21日。

主诉：确诊癫痫1月余。

现病史：2001年4月10日患儿晨起受惊吓，中午睡觉时出现双目定视，手足抽搐，小便失禁，呕吐胃内容物，唇周发绀，持续约十分钟，送至医院住院治疗。脑电图提示中央、颞、顶区棘慢波，左侧明显，诊断为癫痫。平素睡眠中容易出现小惊跳。脑CT检查正常。2001年4月21日、5月19日患儿分别于玩耍时出现双目定视，手足抽搐，呕吐胃内容物，持续时间约3分钟。因家长惧怕抗癫痫药物副作用，未服用抗癫痫西药，慕名转至汪师处就诊。

现症：精神可，面色偏黄，少许鼻塞流涕，轻咳无痰，纳差，平素多汗易呕，二便调。偶遗尿，舌质淡红，苔白腻，脉弦滑。

诊断：癫痫。

辨证：痰痫。

治则：理气豁痰止痉。

处方：

石菖蒲 10g 远志 6g 法半夏 6g

郁金 10g 橘红 5g 胆南星 10g

竹茹 5g 黄芩 5g 朱茯神 10g

僵蚕 6g 煅龙骨 15g 煅牡蛎 15g

神曲 10g

14剂。

二诊：精神可，面色偏黄，纳差，6月5日抽搐1次，二便调。间中遗尿，舌质淡红，苔白腻，脉弦滑。

辨证：痰痫。

治则：理气豁痰，祛风止痉。

处方：

石菖蒲 10g 远志 8g 郁金 10g

代赭石（包）30g 煅龙骨 15g 煅牡蛎 15g

胆南星 10g 法半夏 6g 明天麻 10g

钩藤 12g 石决明 15g 竹茹 5g

14剂。

另：定痫散80g，羚羊角粉6g，混匀，每次2g，每日3次。

三诊：面色偏黄，纳差，无再抽搐，出汗稍多，二便调，仍间中遗尿。舌质淡红，苔白，脉弦滑。

辨证：痰痫。

治则：健脾理气，豁痰止痉。

处方：

石菖蒲 10g 远志 8g 郁金 10g

茯苓 15g 太子参 12g 煅龙骨 15g

煅牡蛎 15g 胆南星 10g 法半夏 6g

白术 10g 竹茹 5g 陈皮 5g

30剂。

另：定痫散160g，羚羊角粉12g，混匀，每次2g，每日3次。

服药期间，患儿未再抽搐，面色转红润，遗尿好转，纳食转佳。1年内坚持服用上述中药加减，未再复发。

按语：汪师善治癫痫，常采用纯中药治疗，治法严谨，遣方独到，疗效显著。汪师认为儿童癫痫发病与痰、风、惊有关，其中痰是根本因素，病变涉及脾、肝、心三脏。发作期以痰扰风动，心神失主为主要病机，痰浊上壅，表现为喉中痰鸣，漉漉有声；痰蒙心窍，表现为神志改变，轻者神昧不明，短暂发作，重者神志昏愦，意识丧失；风痰扰络表现为局部或全身抽搐不止。本病骤发骤止，休止期患儿虽可无任何临床，但顽痰内伏，心脾两虚仍为其主要病机。汪师认为癫痫的治疗，宜区分标本虚实，频繁发作者以治标为先，着重豁痰顺气，熄风开窍定痫；发作间隔时间较长者，以治本为重，宜健脾豁痰，柔肝缓急。汪师根据临床经验，认为脑电图表现棘慢波者，多辨证为痰病。

该患儿初诊时，癫痫发作频密，根据面色、舌脉象确诊为痰病，治疗宗急则治其标，以豁痰止搐为紧要，方选涤痰汤加减。二诊时家长诉患儿服药期间仍有抽搐发作，根据发病时手足抽搐、双目定视的临床表现，及诸暴强直皆属于肝的理论，二诊汪师加强祛风止痉之力，予涤痰汤中加用天麻、钩藤、石决明等。

此外，汪师治疗癫痫常植物药、动物药（包括虫类药）、矿物药（包括介类药）合用，根据证候及病情缓急各有选择，发作期多取动物药和矿物药，如全蝎、蜈蚣、僵蚕、地龙、羚羊角等。治疗癫痫常用定痫散，有柔肝熄风止痉之效，动物类药物汪师喜用散剂冲服。二诊后患儿未再抽搐，复诊时标证不显，本虚突出，治疗转为固本为主，健脾以杜绝生痰之源，可选用陈夏六君子汤加减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