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证治心得举隅四例(黄文政)
眩晕一证涉及广泛,变化繁复,临证之际贵在察证辨脉审时度势病症互参,处方遣药切合病机方能取效。余对此略有心得,爰笔诸简端以就正于同道。
1.辛凉清宣、内外并治
刘某,男,58岁,市高教局干部。
初诊∶1992年4月18日。
主诉及病史∶2周前偶感风邪,微热恶风,2日自罢,头晕目眩,耳鸣如蝉,静则稍安,动则作甚,每于回首侧眸之际,眩晕发作如坐舟中,耳鸣堵塞,恶心呕吐,胸闷纳差。曾服天麻钩藤饮、半夏天麻白术散皆不效,乃求治于余。望舌红边尖略赤、苔薄,脉右寸浮、左关弦细数。
辨证∶肝经郁热,外受风邪,内外相引,而肺失清宣、肝阳上旋,胃失和降。
治法∶治宗辛凉清宣、平肝和中之法。
处方∶桑叶10g菊花10g天麻10g钩藤12g僵蚕10g白蒺藜12g石菖蒲6g紫苏10g佩兰10g牡丹皮10g白薇15g天仙藤10g水煎,分2次服。服3剂,眩晕耳鸣大减,恶心呕吐消失,纳食增加,唯少寐多梦,舌红苔薄,两脉弦细。原方加夜交藤15g,又服3剂,眩晕耳鸣诸症霍然若失。
【按语】此证先以眩晕耳鸣脉弦而投天麻钩藤饮,继以呕吐胸满苔白而用半夏天麻白术散,皆未收效。孰不知本证之关键在于右脉寸浮、左关弦数,右寸浮必有风邪侵扰,左关弦当有肝阳上旋,治必两顾方能有效。证在上焦法当因势利导,若早投半夏、白术之温燥,石决明、珍珠母之重潜,必药过病所而鲜能取效。唯辛凉清宣、内外并治,轻灵透达可法,方以桑叶、菊花、僵蚕辛凉清宣,牡丹皮、白薇入营凉肝、天麻、钩藤、白蒺藜平肝阳之上旋,紫苏、佩兰芳香和中,石菖蒲、天仙藤开窍通络。此方可用于病毒感染所引致前庭神经元炎有良效,其特点为眩晕耳鸣与体位变化关系密切,发作常在回首侧眸之际是为辨。
2.益气举陷,升清降浊
冯某,男,22岁,架线工。
初诊∶1990年9月8日。
主诉及病史∶1个月前因登高架线失于手足突然坠地,昏厥苏醒之后,头晕目眩健忘,常在对坐交谈之中,迅即鼾然入睡,呼之即醒,精神萎靡。西医诊为脑震荡,服安定及脑细胞代谢药无效,中医则以痰湿中阻予二陈汤、温胆汤之属,或以络脉瘀阻而投通窍活血汤皆无小效。望舌淡红苔薄白,脉两寸皆沉弱而小,右寸尤甚。两尺则滑大。
辨证∶卒然坠地,气机逆乱,中气下陷,神明失养。
治法∶治宗益气举陷,升清降浊。
处方∶方用补中益气汤。黄芪12g党参10g白术10g陈皮10g升麻6g柴胡6g炙甘草6g生姜2片大枣3枚
服3剂眩晕大减,鼾睡未作,精神渐爽,两寸脉势稍增,尺脉仍略嫌滑大,继进原方4剂,诸症悉除,记忆恢复,神色清爽如常,六脉平缓,追访1年未再发病。
【按语】此证眩晕鼾睡乃登高坠地脑震荡所致,投温胆汤、通窍活血汤未效,可知并非痰阻血瘀之证。其辨证要点仍在脉诊,其脉寸小尺大乃中气下陷之明征。中气下陷而上焦虚故寸脉必沉弱而小,气陷于下而下焦实故尺脉大。已故名医张锡纯先生在《医学衷中参西录·治大气下陷方》,升陷汤条中言∶“其脉象沉迟微弱,关前尤甚。”关前即寸脉。唯本案脉诊与张先生之说有所不同∶本案言尺脉滑大,而彼未言尺脉大,是因患者年轻素体健壮,只是卒然登高坠地,一时气机逆乱,而气陷于下,清阳不升,神明失养,并非久病中气耗竭而致大气下陷。本案重在升清举陷,故党参、黄芪用量皆小,彼方重在益气补中而党参、黄芪用量皆大,其间分别尤当明辨。
3.滋补肝肾、兼通络脉
詹某,女,40岁,市冶金局干部。
初诊∶1987年2月26日。
主诉及病史∶近3个月来因思虑忧郁、劳倦过度,致头晕目眩,偶有偏左头痛,颈项酸楚板滞,健忘,心悸少寐多梦,腰脊酸软,足膝无力,步履沉重,月经稀少,历经中西医治疗未效。望其面色不泽、额上皱纹,毛发稀疏,精神倦怠,舌红少苔而干,脉象细弦少力。脑血流图检查,提示椎基底动脉及左颞动脉供血不足。
辨证∶肝肾阴亏、髓海不足,心肾不交,脉络阻滞。
治法∶治宗滋补肝肾、养心健脑、兼通络脉。
处方∶方以扶桑丸,二至丸加味。桑叶10g三角胡麻15g芜蔚子30g生蒲黄10g丹参15g何首乌15g茯神10g玉竹15g黄精15g山楂15g女贞子10g旱莲草15g服药7剂偏头痛未作,眩晕减轻,精神渐佳。又以此方加桑寄生15g,石菖蒲6g,荷叶6g,连服1个月。颈酸眩晕皆消失,记忆恢复,精神清爽,面色红润,额上皱纹消除,腰膝有力,步履轻快。脑血流图复查结果为正常脑血流图,乃以此方配成丸药常服以巩固疗效。
【按语】大凡肝肾不足髓海空虚,法当峻补。而本案仅以扶桑丸,二至丸平淡之方取效,立意何在?此乃效法1963年名医施今墨先生诊治先师陆观虎院长之方药,原意为中风舌强不语而设,方仅桑叶、三角胡麻、芜蔚子,生蒲黄,丹参,青葱管6味,其简捷灵动、举重若轻,不愧为中医之大师。而施老选药之精当尤堪垂范,其方以三角胡麻易黑芝麻者,因黑芝麻性温,初用滋润,久用则升火,不如三角胡麻(一名亚麻子)其性凉,久服无升火之弊。芜蔚子,生蒲黄为一对药,活血通络专主舌强不语,而对头目之脉络瘀阻亦有良效。詹案虽未至中风不语,而其肝肾阴亏,髓海不足,又兼络脉阻滞之病机,似与陆案暗合。故用原方去青蒽管,增二至丸、何首乌、玉竹,黄精之滋补,山楂之化瘀通络,缓缓图之竟获全功。此方寓通补药性平和,对老年前期、早期动脉硬化,心脑供血不全,高脂血症,均有较好疗效。不仅能使临床症状消失,而且能使生化及心脑血供恢复正常。若老年期患者,病程已久,则仅能改善症状,延缓衰老,而不能使其生化及心脑血供完全恢复。
4.清肝泻火,活血逐瘀
李某,男,62岁,69中学教师。
初诊∶1989年4月25日。
主诉及病史∶1年前患者先发目赤,2个月前突发头晕目眩,两目昏暗,视物不清,耳鸣耳塞如蝉声低鸣,甚则恶心呕吐。胁胀不适,行走不稳,以致昏仆在地而不知人,心烦易怒,夜不成寐,口苦,不思饮食,形体渐渐消瘦,面色晦暗不泽,肌肤紫暗粗糙似鳞甲。血压22.7/13.3kPa。中医相继以镇肝熄风,和中化痰、养心滋肾诸法。西医则从高血压、动脉硬化、心脑供血不足,前庭动脉痉挛等诊断,予以降压剂、极化液和静注右旋糖酐等治疗均告无效,而转入我院。望舌质紫暗、苔黄燥,脉寸口弦滑而数,趺阳脉沉弱而小。查体肝大在右肋下3cm,脾大在左肋下4cm,血红蛋白197g/L,红细胞6.69×/L,白细胞23×/L,血小板308×/L,骨髓穿刺结果见骨髓增生极度活跃,各系均有增生,巨核系统尤为明显,成熟粒细胞较多。诊断为真性红细胞增多症。
辨证∶此案脉证合参乃肝脏实火,耗伤营血,瘀血留结,久而不去,血干津枯,癫积已成。
治法∶治宗清肝泻火,活血逐瘀。
处方∶方用当归龙荟丸合大黄鹰虫丸。当归龙荟丸每次10g,每日3次;大黄蛰虫丸每次6g,每日3次。连服2个月,头晕目眩显著减轻,视物清晰,耳鸣消失,精神舒畅,面色红润,肌肤细泽,饮食增加,夜寐安宁,舌红苔薄,寸口及趺阳脉皆缓。血压18.7/10.7kPa,肝未触及,脾大1cm,血红蛋白100g/L,红细胞3.43×/L,白细胞7.2×/L,血小板93×/L。
后用上药每日1次,另加琼玉膏(生地、麦门冬、茯苓、甘草)10ml,每日2次以巩固疗效。
【按语】本案证情复杂头绪繁多颇为棘手。因此必须抓住要点,由表及里深入辨证,方可探根寻源。究其大略不外肝火和瘀血两端∶其眩晕耳鸣,心烦易怒、少寐、胁胀口苦,苔黄、脉弦滑数,皆为肝经实火之征;而瘀血之见症除肝脾肿大,舌质紫暗外,尚有肌肤甲错、两目暗黑,消瘦不思饮食,手足脉相失(寸口脉大、跌阳脉小,此谓相失)四个特征。正如姜天叙论大黄蛰虫丸时所云∶“肌肤甲错,面目暗黑,及羸瘦不能食,必是之症,兼手足脉相失,其中必有瘀血,方敢下之。”辨证既明,施治也就迎刃而解。以当归龙荟丸泻肝经实火而达于营分,较龙胆泻肝汤为优,而大黄蛰虫丸“以润剂润其血干,以蠕动啖血之物行死血”故选用该方,因火热伤津耗血,瘀血久留不去,已成干血死血,非虫类之药难奏搜剔攻逐之功。然毕竟其病日久只宜缓图,故投丸剂连用二月方获良效。此外西医真性红细胞增多症诊断之确立,有助于辨病与辨证结合,提高中医辨证论治之水平。笔者曾以当归龙荟丸合大黄蛰虫丸治疗5例真性红细胞增多症均获良效,可供参考。
以上列举四案意在说明眩晕一证病机错综复杂变化多端,患者表述的头晕目眩等症状仅为临床的表面现象而已,究其内涵则极为丰富多彩繁杂而幽深,临证之际或辨脉、或辨证、或辨治,全在乎细察秋毫随机应变,不拘一格,能时时恰合病机,庶几无误。余于此证揆度千虑偶有一得,公诸于世尤难免挂一漏万,尚希同道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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