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绍琴运用升降散临床治验
升降散方出自清·杨粟山《伤寒温疫条辨》一书,其方由白僵蚕、蝉衣、姜黄、大黄等药组成。方中白僵蚕辛咸性平,轻浮而升阳,能清热解郁,祛风除湿,化痰散结,息风定惊,杨粟山则称之“能辟一切拂郁之气”;蝉衣甘寒,其气清肃,能开肺窍,透散郁热之邪;姜黄辛苦温,能行气散郁,活血通络;大黄苦寒,善攻积导滞,泻火解毒,活血化瘀。诸药相和,苦寒并用,升降同施,升清降浊,宣郁散火,故杨粟山日:“僵蚕、蝉衣升阳中之清阳,姜黄、大黄降阴中之浊阴。”杨氏以此方为主加减变化15方而统治一切温病。赵绍琴教授在临床上运用升降散加减以调整人体表里三焦之气机升降而治疗温病、内科杂病以及疑难重症等。老师运用灵活,得心应手,每获良效。现将几年来随师应诊期间的典案举例简述如下:
(一)小儿遗尿
阎某,男,11岁,1992年1月26日初诊。
患儿自幼至今,几乎每天尿床1~2次。经多次用针灸、中药、偏方等治疗均无效。诊时见患儿形体瘦弱,心烦急躁,夜寐梦多,时有梦语齿,乏力,食欲不振,上课精神不集中,经常腹痛,大便干结,小溲黄味秽,舌红苔黄,脉弦且数,全是肝胆郁热、阳明积滞之象。
治宜清泻肝胆郁热,消导胃肠积滞之法。
处方:蝉衣6克,片姜黄6克,僵蚕10克,大黄2克,柴胡6克,黄芩6克,川楝子6克,7剂,水煎服。嘱其忌辛辣刺激,饮食清淡。
二诊,2月2日。服药一剂,大便泻泄4~5次,第二剂大便2~3次,三剂后大便正常。自服药期间、遗尿未作,患儿很高兴,除仍有心烦急躁外,余症皆减。脉弦滑,舌红,再以前法进进退。处方:蝉衣6克,僵蚕10克,片姜黄6克,大黄2克,焦三仙各10克,水红花子10。7剂。
三诊:2月9日。药后,遗尿一次,饮食二便正常,无其它不适,仍以前法。处方:钩藤10克,蝉衣6克,僵蚕10克,枳壳6克,郁金10克,覆盆子10克,7剂。患儿家长来告,遗尿一直未作,饮食增、夜寐安、精神爽,无不适感。再以:黄连2克,
四诊:3月22日。蝉衣6克,僵蚕10克,覆盆子10克,钩藤10克,川楝子6克,生牡蛎20克,7剂,以巩固疗效。
按:遗尿又称遗溺,俗称尿床。是小儿或儿童睡中小便自遗,醒后方觉的一种疾病。即往多认为是先天肾气不足,下元虚冷,膀胱失约所致。而此患儿经常腹痛,食欲不振,舌红苔黄,大便干结,此为胃肠积滞,郁而化热;心烦急躁,夜寐梦多,甚则梦语断齿,舌红脉弦数,此乃湿热蕴郁肝胆,内扰心神;湿热下移蕴结于膀胱,热迫膀胱失约则睡中遗尿。即《医学心悟·遗尿》所云:“火性急速,逼迫而遗。”热灼津液,则尿臊色黄,总之全是一派湿热积滞蕴郁之象。老师用升降散升清降浊,调畅气机,荡涤胃肠之积滞。再以柴胡、黄芩、川楝子清泻肝胆之郁热,使之郁散、湿去、热清故而奏效。又以焦三仙、水红花子消食导滞。最后配以钩藤平肝清热,黄连清心泄火,覆盆子、生牡蛎固涩缩泉以巩固疗效而获痊愈。
(二)贫血
陈某,男,24岁,1991年4月3日初诊。
患者于今年1月初,因头晕,乏力,心慌去医院检查:Hb8g/dl,RBC2.85×102/L,诊断为贫血待查。用硫酸亚铁、维生素B12、叶酸、人参归脾丸、阿胶等治疗2月余,疗效不明显,血色素反下降为5.5~6.0g/d1,医院怀疑再障,建议骨髓穿刺。经一病友介绍求赵老医治,现患者面色觥白,头目眩晕,周身乏力,饮食不佳,心慌气短,动则汗出,心烦急躁,失眠梦多,舌红苔白腻,脉沉弦细数。Hb6.0g/dl,RBC3X1012/L,血压10.7/8KPa。
证属肝胆郁热,气机阻滞,治宜宣郁清热,调畅气机。
处方:蝉衣6克,僵蚕10克,片姜黄6克,大黄0.5克,川楝子6克,大腹皮10克,槟榔10克,竹茹6克,水红花子10克,7剂,水煎服。饮食清淡,停服其他药品,每天早晚各漫步行走1~2小时。
二诊,4月10日,服药后,自觉症状减轻,精神较好,力增,仍夜寐梦多,再以前法进退。处方:蝉衣6克,僵蚕10克,片姜黄6克,半夏10克,枳壳6克,竹茹6克,焦三仙各10克,水红花子10克,7剂。
三诊:4月17日。Hb8.0g/dl,余症皆减,仍用前法。处方:蝉衣6克,姜黄6克,白僵蚕10克,大黄0.5克,雷丸10克,使君子10克,竹茹6克,枳壳6克,生牡蛎20克。以上方加减又服4周,血色素上升为9.19g/d1、10g/dl、12g/dl,于5月15日化验Hb13.5g/dl,RBC4.4X10/L,PC1、5X10u/L,血压14.7/9.33KPa,面色红润,饮食佳,余症皆除。仍坚持每日早晚锻炼。
按:中医将贫血病归入“血虚”、“虚劳”范畴,因此治疗均以滋补为基本原则。而赵老治疗本病非常强调脉、舌、色、证、化验检查等全面综合分析,辨证施治,而不是片面地看到贫血就认为是虚证,既要注意正虚的一面,又不能忽视邪实的一面。该患者头目眩晕。面色白,周身乏力,心慌气短,动则汗出,血色素6.0g/dl等,是一派虚损不足之象。而脉沉弦细数,舌质红、又有心烦急躁,失眠梦多等,全是肝胆郁热之象。当何为主?老师说“虚实之辨,微细在脉。”脉沉主里病,弦主肝郁,数者为热,细主阴伤。舌质多反映疾病的本质,舌苔反映功能方面的病变,舌质红乃热郁可知,苔白腻乃气机不扬之征。总之辨证要着眼于热郁于内,气机不畅。再观其前方用药为人参归脾丸、阿胶以及维生素B12等滋补壅滞助热,故疗效不显。因此老师用升降散调畅气机,配川楝子、枳壳舒肝郁、清肝热。中焦乃气机升降之枢纽,脾胃乃气血生化之源,大腹皮、槟榔、枳壳、焦三仙、水红花子消食导滞,有利于脾气上升,胃气和降。半夏、枳壳、竹茹清胆之热而和胃安神。诸药相合,气机宣畅,郁散热去,血色素上升,余症皆除,而病获痊愈。另外饮食清淡和走路锻炼有助于气机升降与造血机能的恢复。
(三)五更泻泄
牛某,女,50岁,河北定兴县人,于1992年6月26日初诊。
患者从1991年春节开始患每日晨起必泻之苦,曾用过四神丸、参苓白术丸、黄连素以及汤药等治疗均无效,专程来京求赵老医治。现病人晨起泻泄必作,中脘堵闷,两肋胀痛,心烦急躁梦多,舌白苔腻厚,脉弦滑且数,此为肝胆郁热,木郁克土之象,当治以舒调木土,以泻肝胆之热。
处方:蝉衣6克,僵蚕10克,片姜黄6克,荆芥炭10克,防风6克,陈皮10克,白芍10克,灶心土30克,猪苓10克,冬瓜皮10克,焦三仙各10克,白蔻仁4克,7剂,水煎服。
二诊:7月7日。药后晨起即泻已止,中脘堵闷见舒,大便成形,仍有夜寐梦多,脉弦滑,舌白苔腻,再以前法进退。处方:蝉衣6克,僵蚕10克,片姜黄6克,荆芥炭10克,防风6克,陈皮10克,白芍10克,灶心土30克,白蔻仁4克,川楝子6克,7剂,以善其后。
按:五更泻即每至黎明之时,辄必临圊,大便稀溏,所以又称为晨泻。一般认为其病机为肾阳虚衰而致,故又称为肾泻。其治疗历来以四神丸为基本方温肾固涩。然而赵师从临床角度上则认为,因肾虚而晨泻者实有之,但更多的是肝经郁热之证。临证必须详诊细参,脉、舌、色、证综合分析,审证求因,切不可轻率而断之。妄投温补反增其热郁,南辕北辙,病无愈期。肝经郁热之晨泻,虽是久泻不止,但其脉弦滑数,弦为肝郁,滑数则是郁热化火,同时伴有心烦急躁、夜寐梦多等症。乃因寅卯属木,厥阴阴尽少阳初生,肝经郁热暴发,辄乘土位,脾胃升降失司,故而泻泄,因此投用四神丸而不效。老师用升降散加减以宜郁清热,升清降浊。再以防风、陈皮、白芍泄肝木补脾土。冬瓜皮、猪苓健脾利湿止泻。中焦脾失健运,湿阻气机,用白蔻仁辛温芳香,化湿行气,灶心土健脾和胃止泻,焦三仙消食导灌,荆芥辛温芳香,醒脾开胃,胜湿化浊,并能疏肝郁,通阳和血。全方诸药相遂,肝热清,脾胃和,晨泻止。
(四)失音
张某,女,38岁,河北任邱县人,1988年11月28日初诊。
患者于一个月前的一天下午,因为小孩与邻居发生口角,第二天起床发现失音不语。急去医院检查,诊断为“病性失音”,经用中西药、针灸、诱导等多方治疗无效,特来求治赵老医治。现病人不能发声,心烦急躁,夜寐不安,纳食不香,头目眩晕,胸胁胀痛,大便干结,舌红起刺,苔白且干,脉弦滑且数。证属肝经郁热,气机不畅。治宜舒调气机,清泻肝胆郁热,以复其音。
处方:蝉衣6克,僵蚕10克,片姜黄6克,柴胡6克,黄芩6克,川楝子6克,大黄1克,苏叶梗各6克,茅芦根各10克,焦三仙各10克,水红花子10克,5剂,水煎服。
二诊:12月2日患者因欲病速愈,第一天连服药2剂,晚上大便泻泄5~6次,便秽浊奇臭难闻,夜寐安。第二天清晨起床发出咳嗽声,能说出话来,家人非常高兴,5剂服完,声音完全恢复正常,余症皆除。再以上方7剂。
按:失音即声音嘶哑,甚则不能发声,《内经》名曰:“瘖”或“喑”。《医学正传》则称为喉喑。世人多从肺肾而论治,至于肝经郁热而致失音者,则很少有人论述之。本患者素有肝经郁热,加之因为小孩与邻居发生口角而致肝气郁滞,气机闭塞不通,升降失常,清浊不分而致暗。老师用升降散升清降浊,宣郁散结,调畅人体气体。再以柴胡、黄芩、川楝子舒展气机,清泻肝经郁热。芦根、苏叶宣肺利咽,茅根清热利湿。焦三仙、水红花子消食导滞而畅中焦。诸药相伍,三焦气机宣畅。内郁之邪自能外泻,声音自复,余症皆除,取效甚佳。
(杨连柱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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