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入恶寒案(万友生)
魏Xx,男,34岁,1975年8月4日初诊。
患者食入恶寒,已八个月,病起于1974年底,初因感冒而胃脘不适,(久患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和胃下垂)继而每天每餐(尤其午、晚餐)食入未尽,即感恶寒而口干渴,喜热饮(不恶寒时不渴),饮后胃脘作胀,恶寒从背部开始,旋即由上而下,寒彻足心,并延及全身,同时呵欠连连,立即需要停止进食而去晒太阳或上床盖被取暖,才能回温,夏天也不例外。每次恶寒发作大约持续二、三十分钟至一小时不等,因此每餐饭常需在恶寒解后继续吃完。今年3~5月,曾先后患过两次疟疾,虽经采用西药治愈,但食入恶寒至今未已。并伴有嗜睡,纳差,饭后喜热恶冷,噫气多而矢气少,大便软烂不爽,面色萎黄,颊泛黑晕,下肢乏力,行走有飘浮感等症,容易感冒,感冒即头痛、鼻塞,有时胸闷(有肺结核史),舌红苔白黄厚腻,右脉稍呈濡细,左脉略见弦细,而均不任按。证属湿热郁伏少阳而脾胃中气虚弱所致。法当在开达少阳气机中利小便以通阳为主,并以升补脾气,和降胃气为佐。
柴胡15克、青蒿15克、通草10克、茯苓15克、葛根30克、升麻15克、陈皮30克、甘草15克、党参30克、黄芪30克。
二诊(8月16日):服上方二剂,食入恶寒减轻,脘胀下移为腹胀,矢气增多,大便渐欲成形,舌苔减退,脉力渐增,守上方再进。
三诊(8月19日):再进上方三剂,食入恶寒续减,已不再打呵欠,小便转清(8个月来从未见清过),大便每晨畅行一次,但呈稀糊状,皮肤痒疹消除,脉濡象退而弦象显。守上方加重柴胡,青蒿各为24克,再加焦白术,大腹皮各15克。
四诊(8月23日);再进上方三剂,食入已不恶寒,腹胀全除,但仍头昏、乏力、胸痛时作时止,苔黄未净,脉弦见减。守上方减柴胡,青蒿各为18克,大腹皮为10克,加桔梗、橘络、丝瓜络各10克。
五诊(8月26日):再进上方三剂,食入恶寒未再发生,舌根苔仍黄腻,脉弦仍未全退,病已向愈。法拟改用甘温补中益气为主,并少佐苦寒清解湿热。
黄芪20克、党参30克、焦白术15克、陈皮15克、升麻15克、柴胡15克、葛根30克、甘草4.5克、黄芩4.5克、黄连4.5克、半夏10克、生姜三片、红枣三枚。
六诊(8月29日):再进上方三剂,食入又微有寒意,但稍喝点热开水即能回温,胃脘亦不作胀,大便近似成形,尿稍黄而量多,胸痛减少。守上方加防风10克、车前草15克。
七诊(9月3日):再进上方五剂,前昨两日午、晚餐食入又有点恶寒和胃脘作胀,但来势比较轻缓,不打呵欠,也不要哂太阳或上床盖被,只需喝点热开水就可回温,今晨大便转稀,食欲不振。仍固守一诊方按三诊增量加味,更加山楂、谷芽、麦芽各15克,神曲10克以进。
八诊(9月7日):再进上方五剂,食入恶寒即复解除,并常自微汗出,小便黄短,舌根黄苔渐退,脉已不弦。守上方加猪苓、泽泻各10克,继进五剂,以巩固疗效。
患者继进上方后,食入恶寒未再复发,病获痊愈。
[原按]本病例食入恶寒,久经治疗乏效。患者初诊时,详述中医治疗经过,曾先后按卫虚不固,用过桂枝汤和玉屏风散,或脾胃虚寒用过六君子汤,或脾胃虚寒用过附桂理中汤等均不应。其间一位老中医按邪伏募原用过达原饮方加减,稍见效验。但不久又复如故。我从患者曾在病程中先后发生过两次疟疾和一度服用达原饮方稍效而获得启发,以为病属湿热郁伏少阳所致,实可纳入疟疾范围,本拟按《金匮》疟病篇附方“柴胡挂姜汤治疟寒多微有热,或但寒不热”施治,但因其人久患溃疡病和胃下垂,脾胃中气虚弱,不能升清降浊,不仅现有湿热郁伏少阳的但寒往来,尿如浓茶,舌苔白黄厚腻,脉细而右濡左弦之象,还现有脾胃中气虚弱的嗜睡、纳减、脘腹胀、饮食喜热恶冷、噫气、不渴、便软、头昏,面色萎黄,下肢乏力等症,这就非柴胡桂姜汤所能胜任。故重用柴胡、青蒿开达少阳气机,并配合通草,茯苓利小便以通阳为主,同时又重用黄芪、党参、甘草、升麻、葛根、陈皮以升补脾气,调和胃气为佐。此方连进五剂,食入恶寒即有减轻。二诊除加重柴胡、青蒿用量外,更加焦白术、大腹皮以增强其健脾祛湿的作用,再进三剂,病获解除。在治疗中本应守方以巩固疗效,但因当时思想上认为病已向愈,而改用补中益气汤合小柴胡汤以调理之,并因舌根黄苔不退,而少加黄连协同黄芩以清解残余湿热。不料服后食入恶寒复作,食欲不振,大便转稀。究其病情反复之由,主要是误用黄连、黄芩苦寒药伤中气所致。本例病机虽属湿热郁伏少阳,但从主症但寒不热来看,可知湿重热轻,加之脾胃中气虚象显著,理应遵守东垣《脾胃论》法,“以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并应“大忌苦寒之药以泻胃土”(湿重热轻,也不适宜苦寒)。奈因当时不够细心,误投苦寒,致使病情小有反复,幸以甘温为主,尚未至影响全局,故在再投原方得效后,食入恶寒即复解除,并坚持原方继进而获痊愈。可见,临床在病情稳定情况下,“效不变方”的重要性,录之,引为鉴戒!
[编者按]关于本病为何食入恶寒的机理,有廖义刚君曾作议论,(见《新中医》1979年第4期)我们认为是有见解的,现摘录如下,以飨读者。作者根据《灵枢·经脉篇》;甘“胃足阳明之脉,……是动则病洒洒振寒,善呻,数欠,……”。以及李东垣在《脾胃虚则九窍不通论》中所说:“……胃气者,谷气也,营气也,运气也,生气也,清气也,卫气也,阳气也”等论述,认为,本案食入恶寒与胃气不伸,胃阳被阻有密切关系。观本案初因感冒而胃脘不适,后来又出现呵欠连连,噫气多而矢气少,胸闷,苔白黄厚等症状,都是胃气不伸,胃阳被阻,不能与经脉的卫气、阳气互相流通的表现,与湿热无关,也与少阳无涉。药虽对症,而所以治愈的病机分析则有待商榷。况方中重用柴胡、升麻、葛根、陈皮、黄芪、党参等,均是升提胃气,开发胃阳,疏通胃气与胃阳的作用,不可能牵扯到开达少阳气机范畴中去。总之,本案食入恶寒,确为胃气不升,胃阳被阻,不能与外在的表层经脉,卫阳相流通所致。
版权声明:
(万友生:《新中医》1978年第5期)
发布评论:
全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