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月二十七日，寿张来一女诊治。其家人用车护送扶持来诊，下车后其兄妹二人搀扶到诊室。见患者面色焦脆，精神迷离恍惚，近室来坐立不定，焦躁不安，言语无序，呻吟哈欠。

其哥代述，余妹今年26岁，高中文凭，平时性格豁达，精神开朗，身体健康，无任何疾病。今年春节结婚后夫妇和睦，生活月余，妹夫不幸车祸身亡。当时尸体残忍惧怕，妹见后当即昏倒在地，移时苏醒，哭闹昼夜不休。随即念念独语，神志痴呆，饮食大减。延医谓惊惧入心，气迷心窍。于牛黄清心丸与开胸顺气丸，服数日不效。继而昼夜不得入眠。自言入眠即醒，醒后胸闷太息，走卧不安，再难入眠，有时低头自闷，若有所思，少言寡语，饮食更差。又去县医院诊治，谓精神分裂症，予以舒必利、多塞平、谷维素等服七天亦不能见效。患者精神大衰，已不能支持。见有时突然暴躁不安，怒言骂詈，哭天叫地，随后人事不省，昏睡四五个小时后，又突然大闹。急往地区医院中医科就诊，诊为癫狂症，服药五剂，看方为礞石滚痰丸之类。并服奋乃静、冬眠灵，静滴氯化钠500毫升、地西泮20毫克；生理盐水500毫升、维生素C 2克、维生素B6 200毫克、能量合济2支；静滴，连用5天。

用药后狂躁好转，但又添幻视幻听，指手划脚，时做时止，约治疗20多日，终未得解。全家无奈，只好求巫婆诊治，曰：前夫死后附身闹鬼作祟，以许愿上供，魔法除邪，治20多天乃然不愈。近日乃见时惊时惧，反复颠倒，尽夜不眠，时哭时闹，思饥饿又不能进食。自言周身软倦，头目昏眩，心中动悸不安。如闻其声，如见其影，入眠即醒，闭目侧有，睁眼侧无，如有神灵。几日前邻居说您治愈他神经病，医术高明。故急来求治，望大夫多费脑神，愈后必加重谢谢。

余诊其脉芤动微紧，若代数象，双寸尤动。望其舌体一般，舌尖红赤苔薄微黄。据前后因果，治疗经过与效益，现时脉证合参，踌躇再三，属《伤寒》、《金匮》中，百合病与桂枝加龙骨牡蛎汤证。随暗示患者道：诊你脉并无大病，主要是思虑泥心，事不由己。故而引起多梦纷纭，思亲怕聚，惧惊惧怕，如假似真，不能随心，难以启齿，不能忘掉。言罢，其患者顿时如笑，点头示意。看患者脑神并不错乱，知患为隐疾，事不由心，必有梦交之事。

前面哥代述病情时，说其妹高中文凭，性格开朗，余又随其心理引导安慰，对患者喝道：莫怕，你病宜治，我有桂枝加龙骨牡蛎汤专治此病，你听：“男子失精女梦交，坎丽救治在中爻。桂枝汤内加龙蛎，安神定魄病自消。”患者高中文凭，其歌不能完全听懂，但对“男子失精女梦交”，还是能理解其意的。听后患者精神稍有振作，余随即順导引秀曰：你虽无大病，但已月余，体质虚弱，因体虚而引起实邪为病。古曾又名医，扁鹊望齐桓公治病，谓病入膏盲穴，此穴是因虚引起，藏邪纳祟之处，故针之可起沉疴，你如不怕针的话，今日夜间即可见轻，在服其汤药，镇惊安神，宁志定魄几日即可痊愈。可以针吗？患者表示同意。当即针取，双手大陵、神门，以泻其邪，镇惊除烦；三阴交、足三里，用平补平泻法以调和阴阳，整理脾胃，培生化之源；后取心愈、脾愈、膏盲愈以补益心肾，安魂定魄，驱邪扶正。使针30分钟，中间行针术一次。针后患者精神稍爽，不见言语无序，呻吟哈欠，已能静坐等待取药。隋开百合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加萸肉、磁石如下：

百合50克 知母10克 桂枝、白芍、龙骨、牡蛎、灵磁石、生姜切片各30克 净萸肉、甘草各20克 大枣12枚劈开。三剂。以水三碗，浸泡30分钟，慢火煎取两碗。去渣加水两碗煎取一碗，和合为三碗，温服，日三次。

三日后复诊，患者已能自已下车走进诊室，见神志清晰，精神如常，稍有反应迟钝，自言：自针后心烦意乱大减，立感身舒，又服药后，当晚入眠能静至四五个钟头，三剂服完，诸证大减已想进食。但乃有头昏乏力，入眠易醒，心烦意乱，幻视幻听，小便短赤。患者要求再针一次。余诊其脉，动数已减，乃芤微数，舌尖红赤。此乃肾阴亏虚，心火妄动，火水未济，心肾不交之象，于上方去萸肉、知母，合黄连阿胶汤同服如下：

百会50克 桂枝、白芍、龙骨、牡蛎、灵磁石、生姜片各30克、甘草20克、大枣12枚劈、黄连20克、黄芩15克、阿胶30克前药滤渣后烊化、鸡子黄二枚药液冷后搅入。如上次煎服法，日三次服。取五剂。继于患者针疗一次。

五日后复诊其哥来言：病人基本痊愈，唯有头昏耳鸣，睡眠易惊。於上方去百合，加枣仁60克、合欢花30克，又取五剂以善其后。并嘱其哥，心病亦得从心治，回去不让你妹知晓，尽快给她找个如意的对象，婚后病症自然除根。不然若再与精神刺激，旧病还要复发。病家照办。五天后来电曰，诸病已除，一切恢复正常。一月后又来电道谢谢，其妹已婚，一切正常，恢复健康。谢谢大夫辛苦，以免挂念。

按：此证乃《伤寒》、《金匮》中百合病、桂枝加龙骨牡蛎汤、黄连阿胶汤合病病证。患者因外界突然刺激而引起，经延日误治导致体质大虚，阴阳失调，气血紊乱，使心肾不能交合，而引起一些复杂的精神症状。本人正处青壮年生理功能旺盛时期。结婚不久，相处火热之中，突然不幸身亡，悲伤于心，惊恐入肾，泥而不开。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引起女子梦交是必然的现象。只因隐疾害羞难以启齿，使郁闷更加深化，而造成幻视幻听，闭目侧有，睁眼既无等如有神灵的影像。

关于百合病是因为病后体虚，外邪至侵而引起的精神病证，相当于现代医学的继发性神经衰弱证。百合味甘平微苦，色白入肺配知母能补虚清热安魂定魄；桂枝加龙骨牡蛎汤亦属《金匮》中血痹虚劳病脉证，主要是阴阳乖违，伤及精神引起的男子失精女子梦交证。阳往于上，阴孤于下，火不摄水，不交自洩，此曰男子失精。精虚心相内浮，扰精而出，则式为女子梦交。男子失精早泄，女子淫不由心，梦交泄液皆为同病。桂枝汤外证得之，能解肌去邪气，内证得之能补虚调阴阳，加龙骨牡蛎者，能安魂定魄，收敛浮越，交通心肾，失精梦交之证非此不能为也；黄连阿胶汤是少阴病热化证，心中烦乱不得卧是阴虚血少，心阳亢盛，阳亢不入于阴，因虚不受阳纳的缘故。因此用黄连、黄芩，清心中烦热，阿胶补肾阴。鸡子黄安五脏，治脏气伤而病不愈，左黄芩、黄连于泻火之中补养心血。白芍左阿胶于补阴之中收敛阳气，使心肾交合，水升火降，阴阳自行调和。方中加萸肉以助白芍敛阴补肝。加磁石引药入肾，以助龙蛎收敛浮越。以上使脉证相符，方能愈病矣。

此证是延误至虚，才引起一系列实邪症状表现。属正虚邪实病症，用攻泻则更伤其正，用大补则助其邪气。故取百会、桂枝加龙骨牡蛎、黄连阿胶三方以平和调理、驱邪以扶正，使阴阳平衡，心肾交合，其病自愈。

余几十年临床凡遇精神失常患者，皆以精神秀导配针灸疗法，多取效甚捷。此证亦不例外，喝唱“男子失精女梦交，坎丽救治在中爻”方歌，即秀导患者透漏发病原因，以随时观察患者动机，予以帮助诊断。此歌是伤寒论中应用卦理现象说明病机的实例，离卦属心，中虚为火；坎卦属水，中实为水。中爻即指坎丽两卦中间一爻。一言道破治疗本病的要核在于调理水火，使阴平阳秘，心肾交合。因今患者其哥以来即言妹是高中文凭，故余见机便从，才道出此方歌句。如不知患者有无文凭，道此又有何用？故医者诊病方法多端，那就看个人的灵机变动了。继以，先取大陵、神门用泻法以泻其邪，镇惊除烦，调节神经；次用平补平泻法针取足三里、三阴交调理阴阳，整理肠胃，三阴交又善治男子失精，女子淫不由心，梦交泄液；后以补法针取心愈、脾愈、膏盲愈补心肾，安心神定志藏魄。此治精神病一开、二撵、三封闭之常规。施针同时喝道穴位功效，借以分散患者抑郁的精神，使她感到针术的威力效用，多取效甚捷，有立竿见影之效。

此常病隐疾女子梦交证，临床多矣。如同男子失精早泄，皆因事不随心，七情妄动而引起。不过男子开放易诊，女子羞涩闭口难以觉察。余临诊凡见女子晚婚、离婚、矢耦、久旷者，再观其精神异常，多梦纷纭，其脉芤微或动悸或弦细或沉数者，在别处按其他病诊治不愈者，经引发秀导多能查出此病。皆用桂枝加龙骨牡蛎汤，据证加减，灵活变通，无不应手即效。

观《伤寒》、《金匮》两书张仲景立六经、脏腑为辩证纲领，治外感内伤之病，以示后世医者治病当规矩才是。凡览此书者皆知，此易于明了。但多忽其医圣在示人规矩的同时，又教人灵活变通，随机应变之法。即发病不分先后，常见有传经、直冲、越经传、合病、并病之不同，此示疾病的变化多端，非皆循经有序传变。若迂异常时，则应必灵活变通，随机应变，做到有斯病用斯药，使药证相符才能愈病。此病例即百合、桂枝龙骨牡蛎、黄连阿胶汤之病症相合之病，故三方合用而愈。若女子梦交不见精神失常，难卧失眠则非所宜。如梦交引起胸痛胸闷，神志痴呆宜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加丹参50克、郁金15克、菖蒲、远志各9克；见久旷伤心，多郁化火者易合越鞠丸；若引起继发性神经衰弱者，当加百合50克、乌药10克、枣仁30克、五味子、合欢花各15克；若引起悲伤欲哭者，当合甘麦大枣汤。只要加减得当，即可效益非凡。

余简述此案，示常病隐疾，实为临床多见之证，医者尤得注意，不得粗忽矣。

易医：写于2011年1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