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症是一种发生于儿童早期的广泛性发育障碍类精神疾病，主要临床表现为社会交往障碍、语言发育障碍、兴趣范围狭窄、刻板重复的动作等。近年来其发病率呈显著上升之势[1]，但其发病机制迄今仍未明晰。西医治疗主要以教育训练为主，尚缺乏特效药。

中医学虽无“孤独症”的病名，但根据其症状表现可归属于语迟“童昏”“无慧”“胎弱视无情”等范畴。全国名中医、南京中医药大学汪受传教授杏林悬壶50余载，对本病的诊治见解独到，疗效显著。我们有幸随师侍诊，获益良多，现将汪教授治疗儿童孤独症的经验总结如下。

1病因病机

1.1心气不足，心窍失养

心气通于舌，气盛实则舌柔软灵活，言清语利。孤独症患儿多语言发育迟滞，主要表现为少语甚至无语、发声怪异或言语重复等。汪教授认为此因心之气血不足、不能上荣舌窍所致。《阎氏小儿方论》日“心气不足，五六岁不能言。”《小儿卫生总微论方·五气论》日“心气怯者，则性痴而迟语。心系舌本，怯则语迟也。”

此外，心藏神而主神志。如《素问·灵兰秘典论篇》日“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表明心在调控神志、思维活动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孤独症患儿除语言障碍外，尚有听而不闻、表情淡漠、不喜交际、兴趣狭窄、貌聪无慧等典型临床表现，皆由心神失养所致。

1.2脾虚湿盛、痰蒙清窍

脾主运化水谷精微，脾气健则化源充足，气血盛实，脏腑安和，九窍通利，故神智清晰、反应敏捷。孤独症患儿多有行为怪异、动作笨拙、反应迟钝、智力障碍等症状。正所谓“怪病多痰，“百病皆因痰作祟”。汪教授认为本病的症状表现纷繁杂乱，当责之于痰”。此外，研究发现大多数孤独症患儿后天脾胃虚弱，普遍存在长期便秘或腹泻、食道反流、腹痛、偏食、挑食等肠胃问题[2-3]。脾胃亏损则运化津液功能失调，聚而成痰，痰之为物，随气升降，无处不到。痰浊上泛则蒙蔽清窍，清阳不升，脑失所养；痰浊入于心则心神失养，神明扰乱，故而出现行为怪异等诸多异常表现。

1.3肾精亏虚，脑髓失充

肾乃先天之本，藏精生髓。脑居颅内，由髓汇集而成。《素问·五脏生成篇》日“诸髓者，皆属于脑”《灵枢·海论》说“脑为髓之海。”孤独症患儿常因胎儿期孕母受外邪侵袭或跌仆损伤、精神刺激误服药物等，导致胎元受损；或孕母素体虚弱、高龄妊娠等亦可致胎儿先天禀赋不足，诸多因素均可导致脑髓失充。因此，汪教授认为，本病患儿先天肾精多不足，导致肾虚精亏不能化髓充脑，神明失用，元神失养，故见精神活动异常。如《灵枢·海论》曰：“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酸眩冒，目无所见。”《灵枢·口问》日“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耳为之苦鸣，头为之苦倾，目为之眩。”《医方集解·补养之剂》云“人之精与志皆藏于肾，肾精不足则志气衰，不能上通于心，故迷惑善忘也。”

1.4肝郁气滞、肝阳亢逆

肝主疏泄，条达气机，肝气宣畅，则心情舒类，对儿童的健康成长至关重要。肝失疏泄则肝郁气滞，情绪压抑。孤独症患儿的行为方式及心理活动异于正常儿，在生活中难免被嘲笑、排挤或批评，其心理和身体上承受了极大的伤害。这些负面的精神刺激，常造成患儿肝郁气滯，进而影响肝脏疏泄之职。临床上肝失疏泄多见于疾病初始，主要表现为精神抑郁、神情淡漠、闷闷不乐，病情随情绪变化而增减。病程日久，气郁化火，则性情急躁易怒，肝火亢逆，上攻头面而见面目红赤，热盛伤津则便秘尿黄。此外，肝失疏泄日久，还可横而乘脾土，影响脾胃的运化职能，转而加重病情。

2治法

汪教授认为儿童孤独症的病机为脑失所养、神机失用，而气血亏虚为其本，故临床治疗当以补益气血为主，常予归脾汤合养心汤加减。方中炙黄芪、生晒参、炒白术、茯苓健脾益气，全当归补血活血，麦冬滋阴养心，炒酸枣仁、柏子仁养血宁心。具体药物加减仍需根据病情而有所区别。

2.1补益心脾

汪教授认为心为君主之官，脾为后天之本，且儿童孤独症的病机以虚为主，故予归脾汤合养心汤为基本方以补益心脾，但临床用药则应根据证候表现而有所侧重，若以心脾不足较为明显者，则当加大生晒参、炒白术、茯苓等的用量，以健脾益气，重用炒酸枣仁、柏子仁等加强养血宁心之效。汪教授强调，生晒参虽为补心益智之佳品，但久用则有性早熟之虞，因此应与党参交替使用。

2.2豁痰开窍

中医学认为脾为生痰之源，脾虚则易蕴湿生痰。汪教授认为孤独症患儿证候复杂，病情易反复，多与痰邪胶着难化有关，故治疗当以豁痰开窍为要务。但痰有寒痰、热痰之分，故治疗又有温化与清化之别。温化寒痰，汪教授常用法半夏、茯苓、橘红、远志、石菖蒲等，其中远志、石菖蒲合用，除化痰外尚有益肾健脑、开窍宁神之效。清化热痰则常用郁金、瓜蒌皮、浙贝母、胆南星等，诸药合用，既可苦寒降热，又能化痰开窍。

此外，石菖蒲、郁金合用，方取菖蒲郁金汤之意。菖蒲郁金汤出自《温病全书·风温》，原方以石菖蒲、郁金为君，主治湿热痰浊、蒙蔽心包、身热不甚、神昏谵语等症。汪教授师古而不泥古，灵活应用以治疗本病，屡获奇效。

2.3补肾益智

肾主精生髓，而脑为髓海，故儿童孤独症以肾精亏虚、脑髓失充为主证者，治宜补肾充髓、健脑益智，汪教授常用黄精、山药、鹿角霜、益智仁等药。黄精、山药均味甘、性平，功善滋肾填精，符合儿童稚阴稚阳的生理特点。《本草纲目·草部》言黄精可“补诸虚…填精髓”。鹿角霜实乃补肾第一要药，《本草纲目·兽部》言其“生精补髓，养血益阳，强筋健骨”。益智仁为补肾良药，汪教授认为前人既名其为“益智”，实具提高智力之功，现代药理学研究亦表明益智仁可以保护神经，提高记忆能力[4]。

2.4平抑肝阳

汪教授认为孤独症患儿病程日久易致性情乖张孤僻，此多因肝郁气滞滯、肝阳亢逆导致，故当疏肝解郁、平抑肝阳。其中轻者可予钩藤、决明子、菊花等甘凉或微寒之品，清热而不伤阳;重者则予夏枯草、牡丹皮、栀子等寒凉之品，而牡丹皮与栀子合用，清肝泻火之力更著；肝郁化火者则予石决明等镇肝降逆，《医学衷中参西录·药物·石决明解》日“石决明味微咸，性微凉，为凉肝镇肝之要药。”此外，生地黄甘寒质润，归肝经，既善清热，又养阴生津，尤其符合儿童“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生理特点。

此外，汪教授认为儿童孤独症实为情志异常性疾病，多有心神失守的病机特点，故治当重镇安神，常用磁石、龙骨、生龙齿、珍珠母等矿石类药加强养血宁心之效，但不宜久服，以防戕伐正气。

3验案举隅

王某，男，3岁，2013年10月21日初诊。主诉：语迟、胆怯、与人交流能力差2年余。

现病史：患儿4个月时家长发现其哭声怯弱、胆小，14个月时始会说话、行走，平常与家人交流较少。2013年9月上幼儿园，同学与之交流无反应，语言表达能力差，喜欢重复一句话，说话时不与人对视，不合群、单独玩耍，不听老师讲话，上课时注意力不集中；纳差，口臭，性情急躁，昏睡露晴；小便调，大便干，2~3日一行；舌淡红、苔薄白，指纹淡红。

曾查头颅MRI正常，动态脑电图正常，儿童感觉统合评定表显示儿童本体感觉和身体协调功能中度失调，儿童感觉统合功能中度失调。

中医诊断：语迟，证属心脾不足、智识未开。治以补益心脾、益智开窍，予归脾汤合养心汤加减。药物组成：生晒参6g、茯苓10g、炒白术10g、益智仁10g、石菖蒲10g、陈皮3g、柏子仁10g、炒酸枣仁10g、法半夏6g、鹿角霜10g、山药10g、全当归10g、炙甘草3g.15剂，熬制糖浆450mL（由医院药剂科熬制），每次5mL,水冲服，每日3次。

此后1~2个月复诊1次，均以一诊方为主方，根据病情变化灵活加减，或予郁金、牡丹皮、焦栀子清肝泄热，或加远志、浙贝母、胆南星化痰开窍，或以龙骨、生龙齿、磁石重镇安神，或以玄参、麦冬滋阴清热，前后共治疗3年余。

2017年3月电话随访，家长告知患儿语言、活动较前显著增多，平时与同龄人交流尚可，临床治愈。

按语

本例患儿自幼即神识胆怯、交流能力差，属先天禀赋不足，心气亏虚，髓海失养；而纳差、口臭、昏睡露睛及大便干等则为脾虚之象，故汪教授辨证为心脾不足、智识未开，治以补益心脾、益智开窍，予归脾汤合养心汤加减。

方中生晒参大补元气，与炒白术合用以健脾益气；柏子仁、炒酸枣仁养血宁心；石菖蒲豁痰开窍、安神定志；茯苓、陈皮、法半夏理气健脾、燥湿化痰；益智仁、鹿角霜、山药补脾肾、益精血；全当归补血活血；炙甘草补脾益气、调和诸药。

后期复诊则根据病情变化随症加减，前后治疗3年余，心神得养，智识得开，痰浊得化，痊愈告终。

参考文献：

[1]李翠鸾，翟静，杨楹。儿童孤独症的病因学研究与治疗现状[J].山东精神医学，2006,19(4):303-307.

[2]严愉芬，雷法清。加味温胆汤配合教学训练矫治孤独症儿童异常行为25例[J].中医杂志，2007,48

(3):244.3]Hsiao E Y,McBride S W,Hsien S,et al.Microbiota modu-late behavioral and physiological abnormalities associatedwith neurodevelopmental disorders [J].Cell,2013(155):1451-1463.

[4]陈萍，王培培，焦泽沼，等。益智仁的化学成分及药理活性研究进展[J].现代药物与临床，2013,28(4):617-623.

(2020-11-09收稿：2020-11-30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