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春先生论芍药甘草汤之运用
芍药甘草汤即桂枝汤的一半，用芍药与甘草配合用其治里，而不是解表。芍药酸泄，甘草甘缓，故本方有酸甘化阴，滋养阴血的说法。仲景用它治“脚挛急”，意在滋阴养血，柔筋缓急，所以能缓解脚拘急。后人所用的“中岳汤”、“去桂汤”，均为芍药甘草汤变方。它们的主要功用，前者是治湿气腿脚赤肿疼痛；后者是治脚软无力，行步艰难。如果从《伤寒论》本旨看，芍药甘草汤所治伤寒自汗出，脚挛急，是因汗出津亏，耗伤阴血之咎。后世用治湿气腿脚赤肿，以及脚软无力，扩大了芍药甘草汤的运用。这是经验之谈，可从。
芍药甘草汤还是治多种腹痛之方。夹热者加黄芩，夹寒者加姜，这是常法。究其治疗腹痛的原理，还是芍药有除血痹、散恶血的缘故。如果说腹痛是因之“血痹”，用芍药“通顺血脉”，使局部血行障碍解除，腹中急痛自然缓解。所以，近人用芍药甘草汤治疗胃脘痛、胆结石、胆道蛔虫、肾结石、子宫以及输卵管收缩的疼痛，确有缓急止痛的功效。
笔者经验证明，凡是平滑肌的脏器所出现的疼痛，用芍药甘草汤均可起到止痛的作用。究其止痛的机制大概是两个方面的意义:一是芍药除血痹，通顺血脉，一是芍药配甘草，酸甘合化缓急止痛，故能治疗上述各脏器的疼痛。芍药有赤芍、白芍之分，在运用中小有区别。一般是白芍多用于虚证，配补益药如当归、黄芪等滋养营血；赤芍多用于实证，配清泄药如积壳、香附等行气活血。这种分法尚无确切的药理学根据，而是传统的用药习惯，可以借鉴。
（一）芍药甘草汤治关节炎
芍药甘草汤原为缓急止痛，治脚挛急之方。然以其缓急止痛的特长，沿用于治疗关节痹痛是证药相符的。但由于关节痹痛多为湿热所浸淫，故在原方中加入清热燥湿药和祛风胜湿药，又是理所当然的。实践运用中，笔者常四妙散或豨桐丸（豨签草、海桐皮）之类，配合应用，两者相得益彰。
病案举例一:
王某，女，32岁，银行职员。1983年4月10日就诊。
患者两膝关节疼痛，甚则自觉疼热难忍，腓肠肌紧束抽掣，偶尔关节浮肿。经治多时，未能奏效。月经正常饮食尚可，二便无异。脉缓弦，舌薄白而润。
处方：
服5剂，疼痛基本控制，继续守原方服10剂，诸症自罢，临床痊愈。随访1年多，未复发病。
病案举例二:
陈某，男，45岁，干部。1984年1月22日就诊。
病者右膝关节疼痛已多时，不红肿屈伸不利，遇阴雨低温，疼痛更甚。有时右膝肘肌肉紧张如抽筋样痛，必须用手揉擦方缓解。经用祛风胜湿药、独活寄生汤类均未取效。舌苔薄润，脉缓略弦。处方拟用芍药甘草汤合三妙散加味:
伸筋藤15g
嘱服5剂，水煎每日1剂。
未复诊。事隔1年，1985年1月16日，病者告谓，服上方3剂，疼痛完全消失，后两剂亦服完，一是为了巩固，二是免于浪费。至今未再发生疼痛，疗效甚捷，真是价廉物美。
病案举例三:
王某，男，5岁。1993年3月20日初诊。
患儿在儿童医院以关节炎收住院治疗1个多月，用阿司匹林、青霉素注射，并结合抗痨药治疗，并未收效。检查见面色憔悴，精神很差，食纳量少，大便量少，小便黄。全身关节疼痛，尤以上肢腕关节痛不可近手，两膝关节肿大，局部按之软且疼痛，踝关节亦肿。步履跛行，不愿着地，站立不稳。低烧，烦躁，夜不安卧。脉细数，舌苔薄黄略腻。鉴于患儿病延日久，体质瘦弱，低热烦躁，当先治标，俟热退，食欲增进，再图治本。处方姑拟柴胡加葛根汤:
服7剂，每日1剂。
二诊:
服上药后，热退，烦躁止，食欲增加，精神好转。关节疼痛略有缓解。脉缓略弦，舌薄白微黄。其父母要求出院，回家服中药。处方:芍药甘草汤合四妙散加味
豨签草10g 晚蚕沙10g
嘱每日1剂，水煎分2次服。
三诊:
服上方15剂，患关节肿痛减去大半，能下地玩耍，站立小跑均无不可，惟膝关节肿大未消尽，食欲增进，舌白润，脉缓有力。仍守上方加忍冬藤10g，每日1剂。
四诊:
上方共进20余剂，关节疼痛已平，膝关节亦消肿，行走正常，脉舌平，遂改用独活寄生汤加黄芪、伸筋藤、鸡血藤，以资巩固。共服20余剂，痊愈。
「按」
上述三案均以芍药甘草汤为基本方调治用芍药甘草汤治关节疼痛，应是常中之变。所治三例均以赤芍、白芍同用，配以甘草，取其酸甘合化，缓急止痛柔筋活血，加四妙散清热燥湿，加祛风药同用，既有下行引药达病所，又有利湿祛风之功效。例一、例二病情较轻服药不过10多剂。例三形似中医所称的“鹤膝风”，故用抗痨药。但终因湿热痼结，注于关节，形同鹤膝，实乃风湿，所以执定养血柔筋，祛风胜湿，未从鹤膝风论治，亦取得满意疗效。
实践证明，南方地域潮湿，湿热郁蒸，虽是文静女性年幼孩童，只要禀赋不刚，均可患风湿说明本病没有年龄、性别和职业的差异。笔者用此苦寒燥湿，亦无所虑，经多年临床验证，未见苦寒化燥的弊端。换言之，用芍药甘草汤合四妙散加味，治湿热痹证，只见有疗效之功，还未见不良反应。故在临床上已将本法列为治风湿痹证的常法，凡下肢关节痹痛、坐骨神经痛等，均可以本法治疗，近30年的经验证明，疗效是稳定的。
脚抽筋即腓肠肌痉挛，多因血不足以养筋，老年体衰者尤甚，有经年不止者，有间断发作者，亦有暴病失血失水者罹患此病。虽其病各异，治法则不外酸甘缓急，柔筋止痛，用芍药甘草汤属常法，屡取速效。
病案举例:
易某，男，56岁，教师。
1983年5月10日就诊。病者来省城开会，当晚两脚抽筋，无法入睡，两脚软乏力，夜半抽筋从睡梦中痛醒，大便偏结，舌润薄苔，脉缓稍弦。血压正常。处方:
水煎服。
当晚服1剂，抽筋缓解。次日又服1剂，脚挛急即止。嘱其用本方经常服用，若有脚抽筋，即服3～5剂。
后来信称:回家后服过1～2次，再未复发。
「按」
脚挛急，其病由于阴血不足，用芍药甘草汤治疗，取其滋养营血，柔筋缓急，是为常法。但又因病者的具体病情而异，若系老年体虚可酌情加入必要的药物，如气血不足加黄芪、当归等，湿阻经络加牛膝、地龙等，风湿痹着加独活、秦艽，或伸筋藤、大活血、千年健等，阳虚寒盛加制附片、干姜等。总以体质与病情的兼夹而据证加味，以增强其临床疗效。
（三）芍药甘草汤治肾结石
芍药有活血行血之功，甘草与之配合，仍不失其缓急止痛之功。在此基础上，加入滑石疏泄，清热利湿药，能取得良好的疗效。
病案举例:
黄某，女，21岁，职员。1993年5月5日就诊。
病者突然腰痛，以右侧为甚，小便频急，尿红赤尿道涩痛，口渴，大便偏结，脉缓弦，舌苔薄白润。尿常规:红细胞（＋），白细胞（＋＋），蛋白（-），草酸钙结晶（＋＋＋）。B超提示:右肾输尿管下段结石数粒0.6～1.0mm。其他未见异常。
处方:
郁金10g
水煎每日1剂，分2次凉服。
二诊：
服上药7剂后，小便频急减轻，尿量增多，排尿通畅，尿常规:红细胞0～5/H，细胞（＋）。脉缓，舌白润。守上方加生地15g，赤芍15g继进10剂，每日1剂。
三诊：
服上方后，小便正常，无任何不适，尿常规检查，各项指标均正常。脉缓，舌苔薄润。处方：
水煎隔日1剂，分2次凉服。经两个多月的治疗，服上药30余剂，隔日1剂，结石全部排出，B超复查，两肾正常，未见结石光团，临床痊愈。
「按」
用芍药甘草汤合三金汤治肾结石，临床运用已是屡见不鲜。究其原理，一则用芍药甘草汤解痉缓急，一则用三金汤化石消石，两方合用，相得益彰。治疗过程疗效显著，且无副作用，从未见到利湿伤阴的现象，亦无损伤胃气的弊端。故可认为，本法治肾结石优于利水通淋消石化石的方法，笔者屡用屡验。
自我思考：
芍药甘草汤合四妙散治疗下肢疼痛属于湿热痹证者显效，引药下肢可加独活；络脉瘀阻加地龙、牛膝；若寒重，合芍药甘草附子汤、加姜等；若疼痛甚，加豨签草、海桐皮等祛风胜湿止痛能力更宏；若年老体虚，考虑肾虚不足、失于濡养，可合二至丸、桑椹、枸杞子等平补肾阴；对于结石引起的疼痛，在本方基础上合用四金汤（海金沙15g、鸡内金10g、金钱草15g、郁金10g）可从，陈老针对肾结石，强调加入滑石疏泄，清热利小便，能取得更好的疗效，值得学习和记忆。
版权声明：
本文内容选自《伤寒实践论》（中国中医药出版社，陈瑞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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