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名医刘蔚楚经典医案之六:帕金森医案(赖海标)
病名:惊气震颤案
病人:吴太姻母,年六十六岁,住广东香山县。
病因:因探访在亲属家,其家与一群人以事争斗,大惊猝仆,扶归遂病。
病状:病至三阅月,手足颤掉,不能持物,食则令人代哺,口目张睒,唇焦舌黄,抖擞之状如线引傀儡。闻人微步,亦猝然而惊。中觉热而外反寒,神思昏愦。姐丈吴云初,以母病之群医莫愈也,求治于余,辞以年轻学浅,三到,然后与之偕行。
治疗:察其病状如上所述,诊其脉弦实,偪偪而强。曰此症与戴人治新寨马叟一案,无一不同,乃肝热痰结。医者畏其年老,皆主补气血,镇神魂,如一丘之貉。太姻母禀原火体,惊则气乱,气动于肝,肝胆相连,胆受煏蒸则汁涸,而胆管闭塞。凡食物过胃,胆必泌汁助其消化,消化难则糟粕不灵于传送,所以大便不解者。至二十余天,津液被熬,凝结为痰,连衡盘踞,加以药皆痼补,痰激肝强,上冲其脑,脉动筋摇,故颤振至于如此。余不畏其年老,畏其病久,先以镇火平肝清痰法,用摧肝丸半研细,竹沥水送下。第二三日,以当归芦荟丸,早晚每研细一钱,泡广皮水送下,俱不效。第四日,余曰:戴人治马叟,屡用吐下,但吐则伤气,宜调胃承气汤:大黄八钱,芒硝三钱,生甘草八分,使推荡药暂留中焦。加布包青黛钱半,肃清肝胆。药水开服甘遂末一钱,渐引使下行,余不愿伤其上焦,故取调胃承气汤,有硝黄无枳朴也。服后下胶积满盘,身稍安定。
次用摧肝丸法:胆星钱半,酒炒黄连、滑石各二钱,青黛、僵蚕各一钱半,酒洗天麻八分,以铁华粉五钱先煎,入各药再煎。以煎药开辰砂末五分服。如此三贴,脉色病状未能大减。再用调胃承气如上法,但不用牵牛末。服后大下胶痰,病去其小半矣。复照摧肝丸法,上方去铁华粉、黄连加半夏钱半,蜜水炒广皮八分,茯神三钱,三日三帖,虽见效,而未能急进。乃照调胃承气上法,再下至第三次,病乃衰其过半,神气清明。
此时不宜再攻,改用《本事方》钩藤散:钩藤、法夏各二钱,麦冬钱半,茯苓五钱,生石膏五钱,参须、广皮、甘菊各一钱,甘草三分,去防风、生姜,加夏枯草三钱,冬桑叶四钱,旱莲草三钱,白梅花、枣仁、天竺黄各钱半,知母、桑椹各四钱。此类药约用二十帖,共治月余,而病廓清矣。
大姻母年高体强,孙曾众多,至去年癸亥冬乃终,寿近百岁。
以上摘自《遇安斋证治丛录》
翻译:
病名:惊气震颤案(帕金森案)
病人:姐丈吴云初的母亲,时年六十六岁,住在广东香山县。
病因:因到亲戚家探访,则巧碰到其家人与一群人因事争吵斗殴,姐丈吴云初的母亲受到惊吓突然跌仆,被家人搀扶回家后,因此生病。
病状:患者发病已有三个多月,症见手足颤抖,双手握不住物件,吃饭也需要人喂食,嘴巴张开,目光闪烁,唇焦舌黄,双手颤抖的样子,好象被人用线牵引木偶一般。即使听到别人轻微的脚步声,也会猝然惊悸。自觉里热外寒,神志糊涂不清。姐丈吴云初,因为母亲的病,请过很多医生,但未能治愈,于是向我求治,我以年轻学浅为由,曾先后三次推辞也未能推掉,只好跟随姐丈吴云初前往他家诊治。
治疗:患者的病状如上所述,脉象弦实,拘紧而强。可以说此症与张从正(张从正,字子和,号戴人,金代医学家)治新寨马叟一案完全相同,是肝热痰结所致。前面的几个医生认为患者年老,均主张补益气血,安神镇魂,都是同一治疗思路。太姻母平素为火热体质,受惊则气乱,气乱扰动肝火,肝胆相连,胆受火蒸则胆汁凝结,而胆管壅塞不通。凡是食物进入胃腑后,胆汁必会增加以帮助食物消化,如果食物消化困难,糟粕传导不畅,可导致便秘难解。发病二十天多后,津液被熬,凝结为痰,停滞盘踞,加上误用腻补药物,痰激肝强,上冲脑窍,脉动筋摇,因此出现手足震颤病症。我不担心患者年老,只担心发病太久,病情加重。治疗先用镇火平肝清痰之法,将摧肝丸研细,用竹沥水送服。到了第二三日,改用当归芦荟丸,研细后早晚各用一钱,用广东陈皮泡水送服,都不见效。到了第四日,我说:张从正治马叟一案,多次用吐下之法,但涌吐之法会伤上焦清气,宜用调胃承气汤:大黄八钱,芒硝三钱,生甘草八分,使荡涤之药暂留胃肠。另加布包青黛一钱半,清泄肝胆之热。用煎好的药水送服甘遂末一钱,导引药物逐渐下行。我不想伤其上焦清气,故用调胃承气汤,用泄热通腑的大黄、芒硝,不用下气消积的枳实、厚朴。服药后大便泻下胶状积滞物满满一盘,患者身体稍有安定。
再次使用摧肝丸法:胆星一钱半,酒炒黄连、滑石各二钱,青黛、僵蚕各一钱半,酒洗天麻八分,用铁华粉五钱先煎,后入各药再煎。将煎好的药水,加入辰砂末五分后内服。如此用法共有三剂,患者的脉象、神色、病状未见明显减轻。随后用调胃承气汤如上法,这次未用牵牛末。服后大便排出大量胶状痰涎,病好了一小半。
第三次使用摧肝丸法,这次去掉铁华粉和黄连,加半夏一钱半,蜜水炒广皮八分,茯神三钱。三天共用三剂,虽有见效,但进展不快。随后如上法服调胃承气汤,大便泻后,病好过半,患者神清气爽。
此时不宜再用攻下之法了,改用宋代许叔微《普济本事方》中的钩藤散:钩藤、法夏各二钱,麦冬一钱半,茯苓五钱,生石膏五钱,参须、广皮、甘菊各一钱,甘草三分,去防风、生姜,加夏枯草三钱,冬桑叶四钱,旱莲草三钱,白梅花、枣仁、天竺黄各一钱半,知母、桑椹各四钱。此类药大约用了二十剂,共治一个多月,病人才完全痊愈。
结果:大姻母年高体壮,孙子、曾孙众多,到了癸亥年(1923年)冬才去世,寿近百岁。
赖海标按:
1. 辨证方面:患者素体火热,受惊后发病,出现手足颤抖,双手握不住物件,吃饭也需要人喂食,嘴巴张开,目光闪烁,唇焦舌黄,双手颤抖,听到别人轻微的脚步声,也会猝然惊悸。自觉里热外寒,神志糊涂不清。脉象弦实,拘紧而强。刘蔚楚认为此症与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张子和治新寨马叟一案完全相同,均属肝热痰结。但前医看患者年老,以为是气血虚弱,不能濡养清窍所致,显然是误诊。
2. 治疗方面:前医误诊误用补益气血、安神镇魂之法,以致越补越壅,越补越热,病情也不断加重。刘蔚楚虽然认为此症与张子和治新寨马叟一案病机相同,都是肝热痰结所致,但张子和治马叟一案,多次用吐下之法,刘蔚楚认为涌吐会伤上焦清气,因此“师其法而不泥其方”,继承之中有创新,采用层次分明的序贯疗法:先是用镇火平肝清痰之法,即摧肝丸法,后用清泄胃肠实热之法,即调胃承气汤法。如此治法先后三轮,病去其大半后,不再攻下,改用宋代许叔微《普济本事方》中的钩藤散20多剂,清热养阴,平肝止痉。历经一个多月,太姻母的病终于彻底痊愈。
3. 本案特色:《素问·六元正纪大论》云:“大积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过者死”,即使是“大积大聚”的大实证,祛邪大半以后就要适可而止了,不能再用攻下之法,否则攻邪太过会损伤正气,反而可能导致死亡,这反映了中医治则中扶正和祛邪的辨证关系。攻邪而不伤正,扶正而不留邪,攻邪与扶正之间,做到“以平为期,而不可过”,不可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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