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所著《备急千金要方》［1］与《千金翼方》［2］合称《千金方》，收载了唐代以前的医疗文献资料，亦包含孙思邈本人丰富的医疗实践经验，对后世医学发展影响深远。《千金方》提出，灸法应同针刺、汤药并列为三大治法［3］，强调了灸法的重要性。在诸风病的灸法治疗方面，孙思邈继承《黄帝内经》《诸病源候论》等理论思想，并提出创见，对目前临床仍有参考价值。本文总结《千金方》中的施灸原则及诸风病灸法，并分析如下。

1 施灸原则

1.1 讲究灸量

孙思邈施灸时讲究灸量。灸量指灸法达到的温热程度，不同灸量可产生不同的治疗效果［4］。

1.1.1 所灸部位不同，灸量不同：灸法中，“生”多指少灸及火力较小，“熟”则指多灸及火力较旺。《备急千金要方•卷第二十九•灸例第六》曰：“头面目咽，灸之最欲生少；手臂四肢，灸之欲须小熟，亦不宜多；胸背腹灸之，尤其大熟；其腰脊欲须少生……应机千变万化，难以一准耳。”即头面部灸量最小，手臂四肢次之，腹部最大，背脊部一般较腹部少，可随病情调整。孙思邈对此详细阐释道：“头者，诸阳之会也……灸过多伤神，或使阳精玄熟，令阴魄再卒……脊背者，是体之横梁，灸之过熟，大害人也……臂脚手足者，人之枝干，其地狭浅，故灸宜少。”

1.1.2 年龄、体质及病位深浅不同，灸量不同：《备急千金要方•卷第二十九•灸例第六》中指出，“凡言壮数者，若丁壮遇病，病根深笃者，可倍于方数，其人老小羸弱，可复减半……须准病轻重以行之，不可胶柱守株”，认为年轻体壮则灸量大，年老体弱或儿童则灸量小，但病情重、病位深则灸量也可增加。

1.2 强调灸序

孙思邈还重视灸序，即施灸顺序，《千金翼方•卷第二十八•灸法第九》提出，“凡灸法，先发于上，后发于下，先发于阳，后发于阴”，指出灸序多从阳至阴，从头至足，先背后腹，若先灸足上，则使气机无以泄出。某些疾病灸序特殊，如《千金翼方•卷第二十六•诸风第七》“灸失音不语法，先灸天窗五十壮，息火乃移灸百会五十壮，毕，还灸天窗五十壮”。其他篇章中也多次记载“先灸”“次灸”“又灸”等。

1.3 灵活取穴

孙思邈施灸的取穴种类及方法多样，除选用十二经及任督脉常规穴位外，还擅长取经外奇穴，其收载了多个唐代之前未记载的腧穴，如“邪鬼妄语，灸悬命十四壮，穴在口唇裹中央弦弦者是也，一名鬼禄”。孙思邈还常按人体解剖标志法取穴，如“穷骨上一寸”“灸背第二椎”等，此法虽不明穴名，但操作方便。孙思邈还首创“阿是穴”，《备急千金要方•卷第二十九》云：“有阿是之法，言人有病痛，即令捏其上，若里当其处，不问孔穴，即得便快成痛处，即云阿是，灸刺皆验，故曰阿是穴也。”

2 诸风病艾灸治疗范围及特点

唐史书中对“风疾”的理解较为宽泛，有“风疾”“风痹”“病风”“风疹”“风瘵”“风眩”等诸多名目［5］。《千金方》所载风病与唐史书较为相似，根据病位深浅可分为中风、风癫、风痹、风疹等。

2.1 中风

《千金方》中记载的中风病主要症状是半身不遂、不能言、口角㖞斜或神乱。《备急千金要方•卷第八•论杂风状第一》言偏枯为“半身不随，肌肉偏不用而痛，言不变，智不乱，病在分腠之间”，风痱为“身无痛，四肢不收，智乱不甚，言微可知，则可治，甚即不能言，不可治”，风懿为“奄忽不知人，咽中塞窒窒然，舌强不能言，病在脏腑”。

此类疾病病位较深，多在分腠间或脏腑，故施灸量较大，即壮数多、灸柱大，并强调艾须大熟，如《千金翼方•卷第十七•中风下•中风第一》言“其炷如苍耳子大，必须大实作之，其艾又须大熟”。但若灸头面部，则灸量应减少，如灸治口角㖞斜，于口唇边及目眦附近取穴，施灸壮数少、艾柱小。孙思邈治疗半身不遂之灸序多由上至下，即从头面至上肢再到下肢。如“先灸天窗，次大门，脑后尖骨上一寸，次承浆，次风池，次曲池，次手髓孔，腕后尖骨头宛宛中，次手阳明大指奇后，次脚五册，屈两脚膝腕纹，次脚髓孔，足外踝后一寸，次足阳明足拇指奇三寸，各灸百壮”。

艾灸治疗中风首取病变部位及其附近腧穴，如治口角㖞斜、舌不转者，灸“口吻边横纹赤白际逐左右”，还有“若眼戴，睛上插，灸目两眦后二七壮”；治半身不遂，常取患侧上下肢穴位。其次，取头部及督脉腧穴，治失语不能言者，有“灸第三椎上百壮”及“先灸天窗五十壮，息火乃移灸百会五十壮，毕，还灸天窗五十壮”。督脉入络脑，与脑联系密切，脑为“元神之府”，人之言语与“神”密切相关，故艾灸督脉及头部穴位，可调神志、助言语。孙思邈还发明了苇筒灸，“卒中风口窝，以苇筒长五寸，以一头刺耳孔中……一头纳大豆一颗，以艾烧之令燃，灸七壮瘥”，发展了艾灸器械，扩大了灸疗应用范围。

2.2 风癫

《备急千金要方•卷第十四•风癫第五》载：“癫病有五……三曰风癫，发时眼目相引牵，纵反急强，并鸣。”症状与现代癫痫病类似。《备急千金要方•卷第八•论杂风状第一》言“太阳中风，重感于寒湿则变痉也。痉者口噤不开，背强而直，如发痫状，摇头马鸣，腰反折……痉喑厥癫皆相似，故久厥成癫”。

本病病位浅于中风，又深于风痹，故灸量亦较大，但次于中风，如“治癫疾者……灸穷骨二十壮”“狂痫不识人，癫病眩乱，灸百会九壮”“狂走癫痫，灸季肋端三十壮”。本病施灸顺序亦遵从上至下原则，如“兑端、龈交、承浆、大迎、丝竹空、囟会、天柱、商丘，主癫疾，呕沫，寒热痉互引”。

本病取穴多与“神”“神志”相关。首先，因“脑为元神之府”，故取头部腧穴，如“脑户、听会、风府、听宫、翳风，主骨酸，眩狂瘈疭口噤，喉鸣沫出，喑不能言”“承浆、大迎，主寒热悽厥，鼓颔，癫痓口噤”。其次，无论经穴、奇穴还是只言人身体解剖标志之穴，孙思邈多取督脉穴或督脉所过之处，如“大人癫，小儿惊痫，灸背第二椎及下穷骨两处”“卒癫，灸督脉三十壮，三报，穴在直鼻中上入发际”“癫病痫乱，灸百会九壮”。《脉经•平奇经八脉病》曰：“尺寸具浮，直上直下，此为督脉，腰背强痛，不得俯仰，大人癫病，小儿风痫疾。”此外，还多取膀胱经腧穴，如“五处、身柱、委中、委阳、昆仑，主脊强反折，瘛疭癫疾”“昆仑，主痫瘛，口闭不得开”。癲证多由阳邪入阴、潜伏脑府所致，督脉及膀胱经均循行于头部，且入络脑，均与神志密切相关，故多取此两经穴及相应头部穴，以求醒脑开窍之效；又两经均属阳，其穴属阳性穴，治疗风癲亦需“阴病治阳”；且膀胱经从头走足，亦主脊强反折之症。

2.3 风痹

《备急千金要方•卷第八•论杂风状第一》指出，痹证多因风寒湿等邪气“内不在脏，而外未发于皮肤，居分肉之间，真气不能周”所致，其中风痹证候“形如风状”“脉微涩，其证身体不仁”“不仁则肿，为行痹，走无常处”“在皮肉间亦易愈，在筋骨则难痊”。

风痹病位较浅，故施灸量不大，如“腰卒痛，灸穷骨上一寸七壮，左右一寸各灸七壮”“风寒著腰，是以腰痛，灸脚跟上横纹中白肉际十壮”。

孙思邈治疗本病多独取一穴或远端取穴或远近配穴，对灸序强调不多。取穴主要为疼痛部位经穴或阿是穴以疏通局部气血，如“天宗，主肩重臂痛”“阳辅、阳交、阳陵泉，主髀枢膝骨痹不仁”；远端取穴是“经络所过，主治所及”治疗规律的体现，如“后溪，主肩臑痛”，后溪属手太阳小肠经腧穴，其经脉循行出肩解，绕肩胛，交肩上，有“肩脉”之称，故灸之可行肩部气血，而“次髎、胞肓、承筋，主腰脊痛，恶寒”，上穴位于腰部及腿部，同属足太阳膀胱经腧穴，其经脉从头走足，贯腰脊，灸之可通络止痛；或根据脏腑辨证取穴，如“大钟，主腰脊痛”“涌泉，主肩背颈项痛”，此二穴均属足少阴肾经腧穴，肾主骨生髓，灸之可强腰脊、壮筋骨；亦可取特定穴，如筋会、髓会、骨会等，“阳陵泉，主髀痹引膝股外廉痛不仁，筋急”“绝骨，主髀枢痛，膝胫骨摇，酸痹不仁，筋缩，诸节酸折”“神道、委中、腰俞、长强、大杼……主腰脊急强”，上穴均与关节、筋骨相关，灸之可通利关节、强壮筋骨、止痹痛。

2.4 风疹

风疹是以异常瘙痒、皮肤出现成块、成片状风团为主症的疾病，病位在肌肤，多与风邪侵袭或胃肠积热有关。《备急千金要方•卷第八•论杂风状第一》载：“风邪客于肌肤，虚痒成风疹搔疮。”

风疹病位居于肌肤，病位最浅，故灸量最小。孙思邈对于艾灸治疗风疹的记载较少，常用穴为风池，如“举体痛痒如虫啮，痒而搔之，皮便脱落作疮，灸曲池二穴，随年壮，发即灸之，神良”。杨继洲《针灸大成》载风疹“病有三因，皆从气血”，言“瘾疹取曲池、肩髃、足三里”。《外科大成•卷四•瘾疹》有“凡瘾疹瘙痒……或灸曲池穴”，亦提出可艾灸曲池治疗荨麻疹。曲池为手阳明大肠经之合穴，“肺主皮毛”，而大肠经与肺经相表里，故取其可疏风解表、调和气血，又可清泻阳明。此外，孙思邈还艾灸十指，如“以一条艾蒿长者，以两手极意寻之，著壁，立两手并蒿竿拓著壁，伸十指，当中指头以大艾柱灸蒿竿上，即上灸十指，瘥。于后重发，更依法灸，永瘥”，但现代临床运用较少，有待进一步研究。

3 小结

孙思邈所著《千金方》继承并发展了唐代以前的风病理论，在艾灸治疗上有独到见解，治疗方法多有发明创造，反映出其尊古重古又富有创新精神。书中全面论述施灸原则如灸量、灸序及取穴等，提出应根据所灸部位及患者年龄、体质、病位深浅不同来调整灸量；施灸顺序多从阳至阴，从头至足，先背后腹；取穴重视经穴、奇穴与阿是穴，亦“但言其分寸，不名孔穴”，即按人体解剖标志取无名穴，操作简便。孙思邈以灸法治疗诸风病如中风、风癫、风痹及风疹时，因病因、病机及病位不同，灸量、灸穴及灸序亦各有特点。孙思邈将治疗诸风病的灸法系统化的同时，丰富了灸法治疗范围。

现代临床以灸法治疗脑卒中相关病症，如运动功能、感觉功能、言语功能、吞咽功能、认知功能障碍等［6］，还有类风湿关节炎［7］、膝骨关节病［8］等痹证，以及癫痫［9］与慢性荨麻疹［10］，均与《千金方》所治诸风病有一定关联，且多可取得较好疗效。研究表明，艾灸可改善血液循环、促进中枢神经血管再生、促进机体交感神经兴奋［11］，参与机体免疫调节［12-13］，还有抗氧化及细胞保护作用［14］。今后应重视灸法的运用，借鉴孙思邈之经验，并进一步研究。

参 考 文 献

[1]孙思邈. 备急千金要方校释[M]. 李景荣,校释. 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4.

[2]孙思邈. 千金翼方校释[M]. 李景荣,校释. 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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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陆寿康. 刺法灸法学[M]. 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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