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芝教授治疗肺癌常用方剂浅析

求道

时间：2025-04-02

孙桂芝教授是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著名中医及中西医结合肿瘤学家，博士及博士后导师，国家级名老中医，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传承导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潜心研习和临床实践中医、中西医结合治疗恶性肿瘤40余年，学术底蕴丰厚，经验宏富，疗效卓著，先后主持国家“六五”“七五”“八五”中医肿瘤攻关课题及中医药管理局科研课题，研制出减轻化疗药物毒副反应的健脾益肾冲剂、防治复发转移的扶正防癌口服液、减毒增效的养胃抗瘤冲剂等一系列有效抗癌方剂，在临床广为运用，造福于广大患者，深受病患及行业同仁信赖与推崇。笔者有幸随师侍诊，略有所得，现将孙师治疗肺癌常用方剂浅析如下。

孙师治疗肺癌，有三方最为常用，即《千金》苇茎汤、清燥救肺汤和百合固金汤。三方效用各不相同，故可根据肺癌病证之特点不同而分别予以辨证施用。

一、《千金》苇茎汤

《千金》苇茎汤源自唐代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卷十七》，由苇茎、薏苡仁、桃仁、冬瓜子（原方为“瓜瓣”，即甜瓜子）四味药组成，具有清肺化痰、逐瘀排脓之功效，后世医家常用此方治疗“肺痈”。由于肺鳞癌和肺小细胞癌均易出现组织坏死、脱落或表面附着污秽苔，形似“疮疡”；而各种病理类型的肺内肿块均质地较为脆硬，内镜下触碰易出血，从中医角度来看，亦属热毒炽盛、腐血败肉所致（因热毒内盛，持续凝炼津液而成肿块，故其不断增大；同时由于热腐肉败，肉质腐脆，故肿块易溃烂而出血）；此外，《难经●五十六难》中曾明确记载“肺之积，名曰息贲……久不已，令人洒淅寒热，喘咳，发肺壅”，故肺癌肿块增大至一定程度时可阻塞气道，并发阻塞性肺炎、肺不张，或经放疗后出现放射性肺炎，故以《千金》苇茎汤治之，甚为合拍；只是由于肿块本身腐脆而易出血，故孙师常弃用方中桃仁，以防动血。《千金》苇茎汤中苇茎、薏苡仁、冬瓜子三药均属气味轻薄之品，“气”轻清则升，故易归于肺经而发挥效用；“味”轻清则爽口而不厌恶人，患者易于接受，且不会伤及脾胃。就组方原理来说，方中苇茎甘寒轻浮，善清肺热，《本经逢源》称其“专于利窍，善治肺痈、吐脓血臭痰”，为治疗“肺痈”之常用品；而瓜瓣可清热化痰、利湿排脓，气清则升，助肺气清宣，又味淡而可下渗除湿，故能清上彻下、肃降痰浊，与苇茎配合可清宣肺壅、涤痰排脓；薏苡仁甘淡而微寒，上清肺热而搜络剔脓，下渗肠胃而除湿，并可扶助脾胃之健运，且众所周知“薏苡仁油（康莱特注射液）”可用于原发性非小细胞肺癌的治疗，故属祛邪而不伤正之佳品。目前已有实验研究表明，不同浓度的《千金》苇茎汤水提物可显著提高人肺小细胞癌H446细胞的凋亡率，提升PCNAc、Caspase－3RNA水平及其蛋白表达水平，并呈一定的浓度依赖性，提示其可有效促进H446细胞凋亡、抑制其转移；而在临床应用研究中亦证实，《千金》苇茎汤对放射性肺炎确有良好的治疗作用。孙师常在《千金》苇茎汤的基础上伍以金荞麦，助苇茎汤化痈排脓，并可扶助脾胃、除湿气。诸药合用，共奏清热化痰、通络排脓之效。金荞麦性凉而味辛、微苦涩，有清热解毒、祛瘀排脓、健脾利湿之功效；曾有报道，金荞麦干燥根茎提取的单宁类化合物“威麦宁”可通过降低小鼠Lewis肺癌细胞CyclinD1的表达，将其阻滞于G0/G1期，使细胞不能进入S期进行DNA复制，从而抑制肿瘤的生长；而金荞麦抗瘤成分Fr4在400mg●kg－1剂量时可下调基质金属蛋白酶－9（MMP－9）的表达而抑制小鼠Lewis肺癌生长。因此，《千金》苇茎汤配伍金荞麦不仅可清热化痰、通络排脓，并具有明确的抗肺癌作用。

二、清燥救肺汤

清燥救肺汤源自清代喻嘉言的《医门法律●伤燥门》，由石膏、桑叶、阿胶、麦门冬、胡麻仁、人参、枇杷叶、杏仁、甘草等药物组成，具有清肺润燥之作用。方中人参、甘草、麦门冬是《金匮要略》中麦门冬汤的主药，功能生津润肺、补脾益胃、培土生金，主治肺津亏虚、气阴不足而内燥的“肺痿”之证，再加石膏清泻肺火，桑叶宣肺润燥，杏仁、枇杷叶肃肺降气、止咳化痰，阿胶养阴补肺，全方具有滋补润燥、益气养阴、清热祛邪之作用，属扶正祛邪之品。

孙师指出，由于肺癌常见气阴两亏之证，且病因多源自于燥热之邪，而肺为娇脏，不耐寒热，故燥热伤肺，不仅损及津液，亦致肺气亏虚，进而肺失宣肃、津液失布，肺失濡润滋养，出现口、鼻、咽腔干燥，干咳无痰，或痰少难咯，易于咯血等证，加之鳞癌、小细胞癌常用放射疗法，易于损伤津液，故孙师多用清燥救肺汤随证治之。临床研究表明，清燥救肺汤防治放射性肺炎确有良效；而方中一些药物组成，如阿胶，有研究报道表明其可抑制肺癌PG细胞的端粒酶活性并诱导其凋亡，人参皂苷元20（S）－原人参二醇对肺癌A549细胞的增殖和荷瘤裸小鼠肿瘤的生长均具有明显的抑制作用，这些研究表明运用清燥救肺汤防治肺癌不仅有中医理论基础，尚有现代药理学基础，故而临床应用，疗效显著。

三、百合固金汤

百合固金汤源自明代周之干的《慎斋遗书●卷七》，由百合、生地黄、熟地黄、麦冬、芍药、当归、贝母、生甘草、玄参、桔梗诸药组成。方中生地、熟地滋阴补肾、凉血止血，共为君药；百合、麦冬、川贝养阴润肺、化痰止咳，同为臣药；玄参养阴凉血、清肺降火，当归、白芍养血益阴，桔梗祛痰止咳，均为佐药；甘草和中调合，是为使药。诸药合用，具有养阴清热、凉血止血、润肺止咳之功效，可用于肺肾阴亏、虚火上炎，咳血者并效。由于病理形态学上讲，肺腺癌肿物多呈息肉样或桑椹样，瘤体血运供应丰富，表面多呈绛红色，含有较多毛细血管网，活检或刷检时易出血，早期即易出现血道转移，从中医角度去理解，属阴虚血热证———因其“血热”，故瘤色红绛，而血液运行疾急，肿瘤细胞易脱落、随血运流窜而转移，故适宜以百合固金汤类方予清热解毒、凉血止血、养阴涵阳。由于肺鳞癌和小细胞癌的“热毒炽盛”证亦可随着病情进展，出现伤阴而转化为“阴虚血热”证，故百合固金汤亦可用于鳞癌与小细胞癌阴虚血热证的治疗。研究表明，百合固金汤配合NP方案治疗晚期非小细胞肺癌对改善临床症状、提高生活质量、减少毒副反应的作用明显，是中西医结合、配合化疗治疗非小细胞肺癌积极有效的方法；加味百合固金汤联合放射治疗亦能提高Ⅲ期非小细胞肺癌患者生存率，明显降低急性放射性食管炎和放射性肺炎的发病率。

除上述方剂之外，孙师还常用黄芪、苏木配伍治疗肺癌，因为肺癌晚期患者不仅有热毒伤阴，尚有肺气亏虚之证，多见气阴两亏，孙师根据“培土生金”的理论，选用黄芪作为补肺益气、益卫固表之要药，可增强患者体力、提高免疫力；苏木则具有活血化瘀、消肿定痛之作用，《日华子本草》认为其可“排脓止痛、消痈肿”，《绀珠经》中说“其用有二：破疮疡死血，非此无功；除产后败血，有此立验”，可见苏木为治疗“疮疡死血”之要药。黄芪与苏木配伍，有益气活血、托毒消痈、破疮疡死血之功效，治疗肺癌晚期气虚血瘀、血腐肉败、死肉不去而新肉难生者，正可谓切当。研究表明，黄芪配苏木可调节Lewis肺癌小鼠脾脏调节性T细胞（Treg）及相关调控分子的表达，改善其体内存在的免疫耐受状态，并且在淋巴组织和肿瘤微环境中都表现出相同调节作用；可提高荷瘤小鼠脾脏树突状细胞表面共刺激分子CD11c、CD80、CD86的表达，提高机体免疫力，抑制肿瘤细胞的增殖。因此，黄芪、苏木配伍可通过增强机体免疫力抑制肺癌细胞的增殖，从而抑制其复发、转移。

综上所述，孙师治疗肺癌选方用药不仅从中医辨病辨证理论出发，且结合现代医学研究成果，中西汇通、古今结合，把中医药治疗肺癌的理论与实践提高到一个新高度，值得我们学习和继承，并在此基础上继续研究发展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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