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风病是针灸临床的主要适应证, 承淡安先生灸治中风病的实践经验, 首先是基于他对中风病的独特认识和分析。而先生对于中风病的认识, 也是随着时间进展而有阶段性差异。

01、认识病症

1、中风发作，为“厥”属“巅疾”

承淡安先生从“气机逆乱，大厥于巅”立论，阐述中风病。如“中风症，《素问》名‘厥’‘癫疾’，亦曰‘大厥’。”并秉承《内经》“血之与气，交并于上，则为大厥，厥则为暴死，气复反则生，不反则死”“厥成为巅疾”等，承淡安先生认为《内经》的命名和认识颇有深意：“巅者，巅顶也，盖谓巅顶之疾，虽未明言脑疾，然已指脑之部位而言矣”“但西学所言系脑病，乃不过病者之检验而得”“其所以致脑病者，则又不能脱离古人所言内气外风也”。

以人体全身气血为视角，在肯定中风病病位在巅、在脑的同时，强调了全身气血的上下均衡性和通畅性，是承淡安认识中风病的总基调。

2、参西衷中，求之于经络脏腑

承淡安先生认为，尽管中风病病位在巅、在脑，但还“不能脱离古人所言内气外风”之说来认识。因此，梳理历代医家的观点，尤其推崇张仲景的学术思想，按照疾病的轻重程度，由轻到重分为中经络、中血脉、中脏腑。其中，中经络，主要是由于腠理不固，风邪从皮毛入经络，刺激神经，神经受重大刺激，直趋脑系，故卒然昏厥，并认为督脉是主要受累经脉之一。而中血脉的病因病理同中经络，主要是一侧肢体为患，出现半身不遂之症。中脏腑是中风之重症，多因外风乘虚直入脏腑经络，夹固有之痰湿，上冲于脑所致，其中，便溺不觉为中风不良之现象。此外，还有类中风、中风先兆、中风死候等需要类辨。

尽管承淡安先生已经从西学中认识到中风病的发生与神经和大脑有关，但还是从中医学术本身来立论分类，并且指出：“凡阴虚阳旺，或形丰质弱之人，易患中风。如其人觉坐卧不安，或头痛眩昏、或恶心呕吐、或怔忡手振、或口苦舌干、或便秘溺赤、或四肢麻木，乃中风之预兆，亟宜从事预防”。病患的特定体质类型，是中风病发病的基础；中风发作前的先兆，是中风大发作的预警，需要高度关注。

3、病属于脑，分“贫血”“充血”“溢血”

进一步吸收西学，后期承淡安先生还是聚焦于脑来认识中风病，认为“此病属于脑，谓系脑充血或贫血。良以脑为神经之总枢，吾人之知觉与运动，全赖于神经，若脑已起变化，则神经亦随之故有卒然昏仆、不省人事、手足不用等等见症。”1955 年承淡安先生编撰的《中国针灸学》一书，将中风病分为“脑贫血”“脑充血”“脑溢血”三类，描述了各类中风病的临床表现。

承淡安先生后期以脑供血为视野来认识中风病，并与中医证型相联系，有进一步的分类：如脑贫血相当于中医“血亏”，可以进一步分为急性和慢性；脑充血，相当于中医“肝阳上亢”，进一步分虚实，实者为动脉性充血，虚者为静脉性瘀血；脑溢血，相当于中医“中脏腑”，发病症状和预后与出血部位、出血量有关，轻症则知觉渐渐苏复，留有言语障碍、半身不遂、行动不能等，重症数小时至一二日中而死。

总体来说，承淡安先生对于中风病的认识，一方面基于中医学术，认识到“阴虚阳旺，或形丰质弱之人”易患中风，“气机逆乱，大厥于巅”而发病，并有经络脏腑之别，突出督脉的临床意义；另一方面借鉴西学，聚焦大脑供血，按照贫血、充血和溢血进一步分类，显示出承淡安先生努力将两种医学汇通。

02、灸治方法和经验

承淡安先生治疗中风病，主要以针灸为主，其中尤其注重灸法的运用，且颇有心得。早期，按照经络脏腑立法处方，后期，按照脑部贫血、充血和溢血立法处方。

1、早期从经络脏腑诊治

承淡安先生早期主要依据经络脏腑立法处方治疗中风病。具体方案为：

中经络：取合谷、曲池、阳辅、阳陵泉、内庭、风府、肝俞 7 穴，针刺或艾灸。

中血脉：依据不同症状治疗。其中，口眼歪斜者，针刺或艾灸地仓、颊车，左取右、右取左；半身不遂者，先灸百会，后针刺或艾灸合谷、曲池、肩髃、手三里、昆仑、悬钟、阳陵泉、足三里、肝俞；足拘挛或麻木者，针刺或艾灸行间、丘墟、昆仑、阳辅、阳陵泉、足三里；手拘挛或麻木者，针刺或艾灸手三里、肩髃、曲池、曲泽、间使、后溪、合谷。

中脏腑：依据不同症状治疗。其中，口噤不开者，灸颊车、百会、水沟；痰涎上涌者，灸关元十余壮或数十壮、气海十余壮、百会三四壮；瘫痪不知疼痛，灸神道百壮至二三壮；言语謇涩，针哑门、关冲。此外，类中风患者，参照“中脏腑”条施治；中风先兆者，急用中风预防灸。

由此可知，在针灸治疗中风病中，承淡安先生特别注重艾灸的运用。当中风发生时，一般首先艾灸百会；当病情严重时，先灸关元、气海，然后灸百会。在其他兼有症状和中风病的预防、恢复期治疗中，承淡安先生也注重艾灸的运用。

2、后期分贫血、充血和溢血

20 世纪 50 年代以后，承淡安先生主要按照大脑供血状况和血管是否破裂诊治中风病，并进一步分为脑贫血（血亏）、脑充血（肝阳上逆）、脑溢血（中风）三类治疗。

脑贫血（血亏）：选择百会、风池、脾俞、关元、足三里等穴，每日轻刺激针刺后、再用艾条灸治，以 补益气血治疗为主，促进大脑供血和血液循环。

脑充血（肝阳上逆）：选择风池、天柱、水沟、合谷、商阳、昆仑、至阴，用强刺激，以诱导法，降其脑部充血。

脑溢血（中风）：初发之时，以紧急降压、收缩脑血管为治疗原则，配合专科治疗。针灸时，首先用大艾灸关元 7 壮至 21 壮，甚至百余壮，视其脉搏调整为止；其次强刺激商阳、中冲、三阴交、涌泉，以反射脑部、收缩血管。患者知觉渐复后，选择风池、天柱、大杼、肩井、肩髃、曲池、合谷、环跳、阳陵泉、三阴交、昆仑，先强刺激针刺健侧、后轻刺激针刺患侧，以促进溢血吸收、恢复肢体功能，每日或二三日针灸 1 次，至症状消失能行动为止。

在各型中风病治疗中，承淡安先生还是重视灸法的应用。尤其是在脑溢血发病的初期，承淡安先生提出重灸关元穴以急救，并依据脉搏的变化来监测疗效。这个方法的临床价值，即使在今天，亦是值得关注和深入挖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