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赵守真先生之妇人缩阴入腹案（刘孟薇）
刘妇，年四旬余，邮亭圩北村人。
体素虚弱，某日农作过劳，傍晚归途遇雨，衣履尽湿，归仅更衣，不甚介意。晚间又经房事，而风雨之夜，寒气砭骨，夜半时起如厕，未久，睡感寒甚，数被不温，少腹拘急绞痛，次第加剧，待至天将明时，阴户遽现紧缩，自觉向腹中牵引，冷汗阵出，手足厥冷，头晕神困，不能起立，服药鲜效。
其夫来迎治，脉象细微，舌润不渴，乃一阴寒证也。其夫且曰：“内子阴户收缩，成一杯大空洞形，时流清液，令人见而生畏。”吾曰：“病虽奇，治尚易，近村魏妇病与之相若，曾一方即愈，毋用惊惧。”乃书与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嘱一日服完二大剂，并用艾灸气海、关元十余炷，又锡壶盛开水时熨脐下。
次日往视，已笑逐颜开，操作厨下，惟身觉略倦而已。
[赵守真.治验回忆录.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8：102.]
辨析：
患者劳作后精气大虚，又值风雨，外邪趁腠理之虚侵袭人体体表，后又房事，耗伤津液，半夜如厕，感受风寒，寒邪直中，津液素虚之人，再三感邪且耗伤津液，不啻于连连误用汗下吐之虎狼之法。
刻下：
恶寒，覆被不温，头晕身困，不得起身，手足厥冷，可见一派阴寒之象；冷汗阵出，阴户清液流出——汗与液皆人体之津液，津与阴液横流，当为人体机能不足不能固摄津液所致，刻下是否有表？何谓表？胡希恕胡老有言：所谓表证，即机体欲借发汗的机转，自体表以解除疾病，而尚未得解除的征象。患者恶寒而不发热，无呕无渴，并无半及其里阳，亦无表阳，是太阴耶？少阴耶？如仅为太阴，里虚寒当限定于消化管道而解除疾病而不得解除的征象，当或呕或泄，而患者冷汗阵出，当为人体欲以汗解来祛邪而不得出的抗邪趋势，当为有表。在表亦陷入沉衰。是否用附子类药物振奋沉衰？诸位医家继续向下看。
且看病人少腹绞痛，阴户缩内，头晕身困，不能起立，脉象细微，头晕神困，当为里阴寒而凝结拘挛之态，津液不足不得濡于脉道腹部之态。里虚寒象毕现！
里有饮乎？所谓饮，或溢于体表为肿为重或痛，或逆于胸膈或吐或晕或悸，或停于心下或胀或痞或食不下，或扰动肠腑或痛或利或鸣，不一而足，且看患者并无呕、利、晕、悸、食不下等饮之明征，但是患者下阴时流清液，是否可看做饮？前后二阴之病变和消化系统有关，而带下、经、乳亦和脾胃相关，时方所谓：脾主带脉，胃主冲脉，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其实和经方所谓胃主津液殊途同归。假使患者仅有寒无饮，并不会清液流出而潺潺，即此证当为患者素有寒饮，病发时胃虚加重，上虚不得制下，而阴液流出。舌润不渴亦是一证。那么患者亦有里虚寒即太阴。并兼夹寒饮。
回看整体，患者当为少阴太阴并病，当解表温里，振奋沉衰，起初看此病案，甚觉乌头桂枝汤即合此案，甚妙！为何？条文病！
寒疝，腹中痛，逆冷，手足不仁，若身疼痛，灸刺诸药不能治，抵当乌头桂枝汤主之。
腹痛，脉弦而紧，弦则卫气不行，即恶寒，紧则不欲食，邪正相搏，即为寒疝。寒疝绕脐痛，若发则白汗出，手足厥冷，其脉沉弦者，大乌头煎主之。
乌头汤：治寒疝腹中绞痛，贼风入攻五藏，拘急，不得转侧，发作有时，使人阴缩，手足厥逆（方见上）。
条文与病案似乎丝丝入扣，可诸位医家请看，乌头汤乃至乌头桂枝汤其脉类何？脉沉弦乃至脉弦紧！
脉沉主里主虚主寒主饮！脉弦主半主痛主筋脉拘挛主痉主水主寒！脉紧主寒邪盛主痛主宿食主水饮！故该三脉合而观之，加之结合乌头之雄烈通关之性仔细思量，乌头汤也好，乌头桂枝汤也好，治疗寒疝阴缩当为寒凝体实之人之病发之况！而该患者体虚素弱，头晕身困，脉象细微，如此弱柳扶风津液大亏之奄奄之状，给与乌头汤类，不啻于烈火烹油，岂不津液亏耗，盼其促死乎？！诸位医家岂不闻少火生气，壮火食气？故诸位医家不得死于条文句下！
大家可忆《伤寒论》29条：
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反与桂枝汤，欲攻其表，此误也，得之便厥。咽中干，烦燥，吐逆者，作甘草干姜汤与之，以复其阳。若厥愈、足温者，更作芍药甘草汤与之，其脚即伸。若胃气不和，谵语者，少与调胃承气汤。若重发汗，复加烧针者，四逆汤主之。
重温条文，诸位审慎！恶寒并胃虚并津亏之际，且不能用桂枝发表甚至附子温经，更何况此案？此案病之眼不在脱，而在虚、寒，故附子类不用。
故该案当养胃生津散寒化饮而固表温阳，人虚有气虚有阳虚有阴虚有血虚之分，阳气为津液，阴血为营血，而用于此患者之四肢厥寒且阴证之法则，既然不得用附子温经亡阳（而且毕竟又无下利呕吐之津液存亡力挽狂澜之际）故治疗仅需养津液温筋脉散寒饮振胃气解表固表即可！
若其人内有久寒者，宜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主之。
当归三两 芍药三两 甘草二两（炙） 通草二两 桂枝三两（去皮） 细辛三两 生姜半斤（切） 吴茱萸二升 大枣二十五枚（擘）
右九味，以水六升，清酒六升和，煮取五升，去滓，温分五服。
古之名家亦有言，与君共赏：
《伤寒六书》云:
少阴病但厥无汗而强发之，必动其血，或从口鼻耳目中出,名下厥上竭，为难治(二百九十七条)。又咽喉闭塞者，不可发汗，发汗则吐血.气欲绝，手足厥冷，蜷卧不能自温。又脉弱者，不可发汗，发之则寒栗不能自还 (并不可发汗篇)，并当归四逆汤主之。
《类聚方广义》云:
当归四逆汤，治疝家发热恶塞，腰腹挛痛，腰脚拘急，手足寒，小便不利者，兼用消块。
方舆輗云:
内有久寒者，在男子为疝瘦， 在妇人为带下之类是也。此病引脐腹腰胯者，此汤甚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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