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彦章生平和学术思想探略(刘时觉)
项昕,字彦章,晚号抱一翁,元末明初浙江永嘉人,家故业儒,而翁早岁习医,博学多能,喜辞章,善音律,工绘画,尤以医名一时。惜所著《竹斋小稿》、《脾胃后论》、《医原》均已亡佚,.其生平事略和学术观点,鲜为人知。因作简略探讨,冀以光乡先辈遗迹之万一。
生平考略
项氏祖籍浙江永加,幼时随家徙居余姚。元末著名文学家戴良为之作传,称为“东嘉人”,《余姚县志》则径言“从永嘉来徙”,唯《图书集成·医部全录》录《医学入门》,“号抱一,翁源人”。考元,明翁源,即今广东翁源,地处粤北山区,颇与项氏经历,戴氏活动范围不合,疑其有误。检《入门》原书,则作“号抱一翁,元之东教人”,唯“元”字外有方框围定。可见《医部全录》确有失误。东嘉即今温州,唐高祖武德五年曾于永嘉县境置东嘉州,旋改,士人习惯遂称永嘉为东嘉,晚清经学家·孙诒让曾有考证,载《温州经籍志》陈防《颖川语小》条下。故戴氏为其《脾胃后论》作序,径称“永嘉项君”。《入门》东教即东嘉之误,盖以其书所载均录自戴氏《抱一翁传》。
项氏具体生卒年已无可考。作《脾胃后论》时,已“老且衰”,乞序于戴良。戴序未载明时间,收于《九灵山房集》卷十三,上为《书画肪宴集序》,谓“岁已西十月初吉,予偕无台毛云庄出游慈水之上”,已酉为明洪武二年(1369), 《脾胃后论》当成书于此前后。戴氏《抱一翁传》又谓,后别撰《医原》若干卷,“未及成”,大约已故。可惜《传》亦无年月,《九灵山房集》卷十一,《传》后载《觉智圆明述蝉师传》,言禅师卒于“癸丑九月”,估计二传写作时间相近,据以推测,项氏卒年明洪武六年癸丑(1373)前后。联系作《脾胃后论》时已老且衰,苟延三五年,也是合乎情理的。
丹溪来越传刘李之学,是项彦章医学生涯的转折点,时间在元泰定丁卯(1327),师事罗太无从武林返义乌的归途路过绍兴时。新学说引起其浓厚兴趣,遂“亟德钱塘”,得见陆简静,又先后拜识葛可久、戴同父、张廷玉而师事之,“于是为人诊治病,决死生,无不立验”,开始行医。从见丹溪、往钱塘,走吴中,达建业,数度从师,当费时数年,则行医之始当在1333年前后,正合戴氏“抱一翁为医四十年”之数。
至其生年,实无确切资料。从戴良尊其为“翁”推测,当年长于戴(生于1316年);而其“见葛可久,论刘张之学”,平等相待,可能二人年近,葛生于1305年。若项氏生当此时,则见丹溪时23岁,29岁行医,著《脾胃后论》时66岁,年逾花甲,可称“老”,至其卒,已届古稀,似亦合理。
学术思想探略
项氏诸书均佚,已无从窥得其详,唯遗碎金零玉,殆不过全豹之一斑而已。
一、博采众长、致力新知:
项彦章生活的时代,江南医学界正处于学术思想空气急剧变革的当头:一方面局方之学盛行,执死方以治活病者尚众;一方面,北方“三家之学”的新兴学术空气已渐南下,朱丹溪已成为北学南渐的中坚,葛应雷葛可久父=子、倪维德等亦同时而名,为新思潮的传道者。因此,项彦章的学术思想不能不受这种环境的深刻影响,即其习医过程,就有明显的两个阶段:项氏幼承家学,从外祖父杜晓村处受教,年未成童,岐扁素唯、脉经等经典著作已背诵如流;后又赴越,拜大儒韩明善、名医陈白云为师,“尽受禁方”及“五诊奇眩”等。
这是第一阶段,似以接受家传经验与当时流行的医学知识教育为主。1327年得遇丹溪,知河间、子和、东垣之书,与原有学术观点大相径庭, “独疑古方不可治今病之论”,遂“亟往钱塘”,似欲得罗太无明辨其事;时罗氏巳卒,得见陆简静,“始悟古今方同一矩度也”;又德浙右见葛可久,讲论“刘李之学”。至是,新学已成为其思想主流,后又从建业戴同父处受五运六气之机要;太医院使张廷玉处习跷引按摩之术,术艺更臻纯熟。试引案数则,以见其学之概。
其一:鄞人钟姓男子病胁痛,众医投诸香姜桂之类,益甚。项氏以为肾邪有余,上薄于胁作痛,燥药过多,正犯“肾恶燥”之忌,非利不愈。遂以局方神保丸(木香、明椒、全蝎、巴豆〉下黑溲,痛止。以肾邪透膜,非全蝎不能引导;然巴豆性热,非得硝黄荡涤,得遇热必再作,更服河间神芎丸(大黄、黄芩、黄连、牵牛子、滑石、川芎、薄荷),大泄数行而愈。按:诸医滥投香燥正是局方之流弊;责以犯“肾恶燥”之忌,正属河间之见。用全蝎是项氏技艺之精审,取利下是河间之大法,神芎丸亦河间之妙方。其善用河间之法而融记心得如此。
其二:浙东金宪史君,素苦足病,发则两足如柱,溃黄水,逾月乃正,已辄复发。翁诊其脉,告曰:六脉皆沉缓,沉为里有湿,缓为厥为风,此病风湿毒,俗名湿脚气是也。乃以神芎丸竭之,继以舟东神祐丸下浊水数十行,遂不发动。按:此子和法。子和以为疮肿疼痛者当下,神芎丸解上下蓄热,神祐丸泻湿痹肿满。子和曾治颖皋韩吉卿自髀至足之湿慝疮,即以舟车济川大下十余行而愈。
其三:浙帅胡公病发热恶风而自汗,气奄奄而弗属,诸医作伤寒治,发表退热而益增。翁诊其脉,处以补中益气之剂。医止之曰,表有邪而以参芪补之,邪得补而愈盛,必死此药矣。翁曰:脉沉里病也;微数者五性之火内扇也;气不属者中气虚也。是名内伤,经曰,损者温之。饮以前药而即验。按:辨内伤外感之机,审阴阳表里之微,此案之治,全遵东垣。而以五性之大内扇释微数之脉,又是丹溪法度矣。项氏遗案无多,而受刘、张、李、朱四大家影响如此明显,可知其致力新知之勤矣。
二、脾胃后论、羽翼东垣:
谓《脾胃后论》足为补东垣之未备者,信而有征。
东垣《脾胃论》止及内伤之一事;而《后论》所及,凡内外沥之有关脾胃为病者,莫不条分缕析。其论外伤,以脾胃内伤为本,风寒外伤为标,两虚相感,各客其形而为脾胃之疾。
东垣书以阐发已具为主,理论根据出于《内经》;项氏书除以“三坟古书为主本”外,更注重博采众家之长,“以秦汉唐宋诸贤所论为羽翼”,源澄流清,前后一贯。东垣执“古方以宜于今病”之师训,不守成方,随证用药,多自创方;项彦章则广“取古今名方为格法”,“以对病之方与临时加减之法系于后”。这是他“古今方同一矩度”而其要在于“对病”的观点的切实表现,当然也融合了其“所闻于诸君子与平日之自得,用之而有证验”的心得经验。
项彦章生活于刘张诸家之后,有条件各取其长而兼收并蓄。如胸膈痞痛胀满之症,东垣以饮食七情所致而谓内伤,补中益气以治其本,辨证要点在脉弦虚迟涩;河间、戴人重在有形之邪,涌竭泻火是去其标之实,辨证要点在脉洪实沉滑;仲景则以风寒暑湿留于中焦,辛温发郁散结是散气之聚,辨证要点在脉虚浮迟涩。项氏以为,三家之法断不可偏废,尤其反对“近世宗三家者往往自相诋毁”,妄分南医北医,认为“要在临时变通,消息以为治,安可限南北之分而有南北之复异哉”。这是一种严肃的科学态度。有案可证:绍兴幕官费姓,胸膈痞满甚笃,昏不知人。翁诊脉阳浮滑而阴不足,断为“始于风伤肺,误于宣逐过甚”,故引其肺气则出入易,菀陈除,病当自已。初以杏仁薏苡之剂斫之,立甦;更以升麻黄芪桔梗消其脓,服之逾月而愈。既不拘执脾胃,亦非死守李、刘、仲景之法。“临时变通,消息以为治”,此案可为范例。
三、整容妙术、医籍首见:
初,太医院使张廷玉善桥引按摩,术甚奇妙,非世所闻。项氏师事之,尽其技。其有整容验案一则,前所未见,颇足珍贵“闾万夫长陈君临阵为刀斫其面,疮已愈而瘠与鼻不能循,甚恶。时时仰泣曰:‘吾面无完肤,生何以见妻子,死何以见父母。乃拜翁求治。翁命壮士按其面,肤肉尽热腐,施之以法,即面赤如频盘。左右贺曰:‘复故矣。’”其法虽未明示,其状其效则历历如在目前,其术精妙可知。弥足珍贵者,此为医籍所首见,六百余年前能有此技,亦祖国医学史之光辉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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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医学院 刘时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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