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中药的大剂量应用——中药用量到底应该用多大?(董洪涛)
一
中药剂量关乎疗效,这是毫无疑问的。那么,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提高临床疗效呢?
近年来有部分民间中医比较推崇用经方汉代剂量,认为用经方大剂量疗效更显著。按汉代剂量,有学者认为1两=15.625克。这个观点现在基本上被多数中医人所接受。
那么,我们真的有必要有汉代剂量吗?试举一例,麻黄汤中麻黄的剂量是三两,按现代剂量是45克。可是如果用这么大的剂量,部分患者会出现心律失常。
我的思考是,仲景所用中药其实并不是如此大剂量的。按仲景所要求的服药方法,是“煮取二升半,去滓,温服八合”。一升是200毫升,一合是20毫升。那么,麻黄汤就是煮出500毫升,一次服160毫升。显然,每次只服三分之一的剂量。若服后病愈,就不需要再服,若仍有不适,可再服160毫升。
如果按今时我们服药的方式来看,麻黄的用量大体可变为仲景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一两可按5克来计算。我认为,这个剂量还是比较可行的。
比如,桂枝三两,今时可用15克;若二两,则用10克。我临床所用的经方剂量基本上如此,也就是按一两为5克来用。我自己观察,疗效足够好,而且也不会有太大的不适反应。
二
当前,有部分医生喜欢用重剂治病。这或许可以治疗一些大病重病,但若用于治疗小病或一些慢性疾病,则显得过重了。
我也时会用重剂,但只用于大病重病,且往往只服一两付,中病即止,不会反复服多日。我认为,重剂固然有其疗效,但也有极大的弊端,包括毒副作用大幅度增加,容易出现不适反应,药费过于昂贵等等。
我在临床观察到,有的年轻中医人推崇扶阳学说,将附子动辄用到100克,甚至200克以上,但这样极容易导致附子中毒。
我的观点是,药用剂量要对证才好,有其证则用其量。比如阳虚阴盛重证,则重用附子;若阳虚轻证,则需轻用附子。毕竟附子有毒,虽然说附子的毒性也是治病的仙丹,但在临床用药时还是要谨慎为好。
事实上,历代重视扶阳的中医大家用附子也并不是这么猛的。比如,民国时期祝味菊善用附子,也好用附子,甚至对于外感热病也常以大量附子为主药,且常出奇制胜,故人称“祝附子”。有学者曾就祝氏的70例病案做过统计分析,共38种疾病中34种疾病62案运用了附子,占88.6%;生附片的最高用量达每剂24克,黄附片的最高用量为每剂30克,成人多为每剂15-24克。显然,与当代扶阳派用附子的力度相比,祝味菊的附子剂量还是相形见绌了。
再如,当代伤寒学家杜雨茂教授使用附子多为3-15克,照样有很好的疗效。由此也证明,附子并非越重用越好。
十数年前,我学习李可老中医的经验,时会重剂用附子,特别是在ICU抢救病人时,的确取得了极好的疗效。但近些年来我临床应用附子一般剂量在6-15克,极少会超过30克。我的观点是,治疗一些外感病或慢性疾病,如此剂量也就够了,除非是重症,不得不回阳救逆时,才可重用附子。
三
作为一个中医人,我在临床用药时,常会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小剂量能不能治病?如果能,就尽量不用大剂量。
在保证疗效的基础上,用小剂量的好处甚多:其一,安全,这是最重要的好处;其二,省钱,让病人花更少的钱,治更大的病,这是医德的体现;其三,可有效避免药物的毒副作用;其四,煎煮服用比大剂量用药要方便很多。
金元四大家的李东垣著有《内外伤辨惑论》,其中很多处方用药剂量都极小。比如,著名的补中益气汤:黄芪一钱,炙甘草五分,人参三分,当归二分,橘皮三分,升麻三分,柴胡三分,白术三分。其用药剂量按分计算。一钱为3克,一分是0.3克。
早期我在从事中医临床时常会感到疑惑,这么小的剂量真的能够取效吗?我在临床上也曾尝试用如此剂量来治病,却取得了满意的疗效。慢慢地我体会到,治病取效不完全依赖大剂量,只要对证,小剂量一样有大疗效。
现在我临床用药,基本上每味中药的剂量都在6-10克,个别会用至10-15克。我自己感觉,如此用药剂量不必求大,但效果甚好。
当然,我并不排斥重剂用药。比如,我用补阳还五汤治疗半身不遂时,常用生黄芪为120克。我体会到,非用到此剂量不能取得满意疗效。
大暑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暑与热相蒸,一则伤脾,二则动心。大暑养生,当从脾与心两方面努力。
再如,我用地黄饮子治疗痴呆等病时,熟地亦会重用至90克,用大剂量的熟地可以补精添精,疗效还是极为可观的。
四
我临床用药最喜欢用一些药食两用之品。我认为这类中药既有实效,又安全,即使大剂量应用也不用担心其毒副作用。
我把卫健委公布的既是食品又是药品的中药名单、2014年及2018年新增中药材作为按照传统既是食品又是中药材名单、卫健委公布的可用于保健食品的中药名单、卫健委公告明确为普通食品的名单等都打印出来,反复研究。
这些名单中所列出来,是官方认定的药食两用之品,这也是我临床的常用药。为什么我喜欢用这些药味呢?我的观点是,用这些中药时,剂量大些也不必过于担心其毒副作用,而且疗效保证。
比如,葛根即是药食两用之品。小剂量可用10-30克,大剂量可用至90克;再如,五指毛桃既是一味中药,也是官方认定的普通食品,我常重用至100克,取其补益气血之功。
再以陈皮为例,我临床喜用陈皮。一则,此为药食两用之品,药力平和,味道亦好;二则,陈皮可以调理脾、肺二经之气,特别是能调畅脾胃的气机升降平衡;三则,陈皮也可以随配伍的其它药物之功效而相应变化补泄升降之功。特别是当见舌苔白厚或厚腻时,我常重用陈皮至30克,即取其健运脾胃、燥湿行气之功,虽然剂量偏大,但效果极好。
小剂量用药也必然是有实践依据的,无需怀疑其疗效。我看到过这样一篇记录:如有人用大剂量玉屏风散剂治卫气虚易患感冒者,服后出现胸满不适,疗效不佳;后来请教蒲辅周先生改用小剂量服用后,即无胸满之弊。
五
今时既有学者提倡“重剂起沉疴”,也有经方家按照1两=3克治病取效者。那么,我们应该如何选择呢?
我的观点是,首选小剂量。若小剂量搞不定,再可考虑用大剂量,而且要循序渐进,慢慢提高剂量。
以炙甘草汤治疗心律失常为例,我一般用炙甘草20克、桂枝10克、生地30克,这个剂量基本上可以保证疗效了。若用常规剂量效果不明显,即可考虑增加剂量。有学者认为,可用仲景的原方剂量来用炙甘草汤,认为疗效极好。但其用量极大,需要有一定的用药经验才可。
再如,用小柴胡汤治疗发烧。有人则用仲景的剂量来处方,其中柴胡用到125克。我认为这完全没有必要。我自己临床体会,柴胡用30-40克,即有不错的退烧效果。若兼有湿热,则合用三仁汤,柴胡用量亦不过是15-30克。我的观点是,既然柴胡用15-30克有明显的效果,为什么非要用到125克呢?试问,有何种临床或实验证据证明柴胡用125克疗效优于15-30克呢?
我从临床体会到,宜用小剂量治疗的病证包括以下这些:如外感轻症;湿热诸证;风火邪气上犯清窍;胃肠道疾病;慢性消耗性疾病等等。
而适合于大剂量的疾病,往往是急症、重症。此时在辨证基础上应用重剂,即可迅速取效。
六
那么,历史上诸位医家应用中药都是何种剂量呢?
有学者研究了我国近2000年来方药用量,分为汉唐、宋金元、明清民国以及当代4个时段,就平均用量而言,若以当今为1,那么汉唐时期约为4,宋金元时期约为0.4,明清民国时期约为0.6。
显然,汉唐的用量偏大,是今时的四倍许。我分析其原因:一方面汉唐时期皆采用一次煮药法,用水量约为7倍,药物成分提取率约为55%,且煎好先服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无效再继续服。而明清至今煎药多采用二次煮药,总提取率可以达到约80%。这样说来,汉唐剂量偏大是可以理解的;另一方面汉唐时所治诸症,往往是急症,要求迅速见效。用量偏大的目的在于求取速效之功。而今时用中药往往是治疗慢性疾病,剂量自然当小一些。
有学者对中日韩三国现代临床方药用量数据进行了统计,结果表明,中国中药临床用量较大,用量范围较为灵活;日本用量最小,用量范围最窄,用药谨慎;韩国用量偏小,稍大于日本,明显低于中国。就平均药量而言,若以中国大陆地区为1,日本、韩国分别约为0.2和0.4。
日本的用药剂量太小,其效果也不并不好,而且要求病人长期服用,甚至一个药方服半年至一年。这显然并不能治疗大病重病。再者,日本人偏于用灸,可以补充汤药剂量太小导致效果不明显的弊端。
我的观点是,剂量当大则大,当小则小,不必拘泥,当以对证为要求。如果病证需要大剂量,那就用大剂量;若病证需要小剂量,那就不必盲目应用大剂量。
七
再有麻黄为例,我临床应用麻黄时,用量大约是6-10克,事实上这也是宋、元、明清以来,乃至当今大多数医家所遵循的剂量,实践证明是行之有效的。
既然有效,当然就应该遵从。进一步说,我们不能无视宋金元明清以来诸位医家应用小剂量的经验,应该把这些小剂量的经验总结起来,并且实践起来。
再次强调一下,大剂量用药一般只针对危急重症,或者用于疾病急性发作的特定阶段。使用大剂量有如下好处:其一,因为剂量大,药力猛,可以扼制病势、控制病情、迅速起效;其二,大剂量可以用于攻克某些疑难病证。
但应用大剂量有两点要注意:一是中病即减,中病即止;二是不必盲目求大。
今时一些医家重剂用药的经验可以借鉴。比如,李可老中医重用附子治疗心衰;汪承柏重用赤芍治疗重症肝炎,仝小林教授重用黄连降血糖等等,这些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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