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惟斋医学随笔

瘰疬相当于现代医学中的颈部淋巴结结核，是感染结核杆菌所致的疾病，多发生于颈部淋巴结的慢性感染疾病。其特点是好发于儿童及青年，多见于耳后及颈部。表现为一侧或双侧多数淋巴结不同程度的肿大。发病缓慢，病程为初期结核如豆状，较硬、无痛，推之可移动，继之逐渐形成不活动的结节状肿块。肿块变软而有波动感，成脓时皮色较为暗红，溃后流出白色米汤样脓液，多夹有败絮样物质，往往此愈彼溃形成经久不愈的结核性溃疡或窦道，最终成疮痨而难治愈。

我年幼时曾患过此病，对之印象颇深。彼时我父母无意中发觉我颈部有三个豆状肿块，推之可移，起初并不在意，后与邻居闲聊时谈及此事，邻居说让他看看，看后邻居说：“这病我能治。这是‘核子’（本地语），西医叫淋巴结结核，得这病是因为吃了‘核子猪肉’（即患有颈部淋巴结结核的猪肉）引起的，西医治这病就是开刀拿掉，但不久就会复发，如果不管它，任其发展，不久会溃烂，到时就难治了。”我父母就请他给我治疗。医治过程：他左手拿一个顶针（即纳鞋底时戴在手指上顶针用的，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售）扣在我颈部最大的淋巴结结核处起固定作用；右手拿一根缝衣针，在油盏豆大的火苗中烧红，迅速刺入核中，我未感觉到疼痛，然后给一包黑色药末，嘱咐我父母打一个沸水蛋（即水开后将生鸡蛋叩开入沸水中），同时放入药末，蛋熟后连蛋带药末及汤水一起吃掉，我吃的时候有沙沙的感觉。大概三五天治疗一次，总共大约做了五六次，结核明显缩小至消失，至今已三十余年未复发。为此我父母特意买了一条大前门香烟酬谢谢邻居，大前门香烟当时可是紧俏货，不是有钱想买就能买到的。此后我儿时印象中还有一位老人颈部淋巴结结核已溃烂流脓找邻居治疗，但不知是否治愈。我父母曾问过邻居怎麽会治颈部淋巴结结核，他说他祖父民国初年曾得过此病，恰逢一走方郎中用此法治好，他祖父花十两银子从走方郎中处学得此法，当时十两银子可买二三亩地云云。

临床上我治疗瘰疬就是采取局部火针加肘尖、肩井治疗未溃瘰疬不服内用药近十例效佳，已溃瘰疬尚未治疗过。

因我曾患此病，及年长学医、行医之时特别留心瘰疬的治疗经验收集与运用，除了《外科正宗》的火针疗法及用方，还有《外科证治全生集》、《疡科心得集》用方详察之外，还从医话中习得一些单方、验方，特引摘几则权且当故事看，亦可试用：

1、金针王乐亭六寸金针治疗瘰疬，是教王乐亭汉文的老师乔书阁先生，口授指传的。乔之祖父在清代任河北省香河县监狱官时，有一南方人犯，罪判刑入狱3年，因其对此犯人有所照顾，该犯刑期满出狱，临行时对其云:“您对我关怀之恩，无所答报，我只有家传六寸金针，从肘节处下针向臂上卧刺，专治鼠疮脖子，不需药治，即能痊愈。”王乐亭老医生20余岁时，正在乔老师处学习汉文，乔一友人在首饰楼工作，正患瘰疬鼠疮，乔对其友云:“我三代相传，对此症有一针法，但我三代均不行医，不会针术，有一对六寸银针，即令弟子王乐亭给扎，我在旁指导。”经针治数次获愈，使王乐亭激起兴趣，从此义务治疗瘰疬，求治者增，获愈者甚多。后又拜陈肃卿老师实习针灸，专研针灸之术，攻读《内》、《难》、《针灸》等经典，以理论指导实践。此针术是由曲池通过五里穴透臂臑穴。随着针具加以改进，由银针改为金针，因金韧性弹力大而柔滑，可减轻患者之痛苦，又能得患者信仰，即改为六寸金针。此即曲池透臂臑，治疗瘰疬。我有时感慨王乐亭若非医缘巧合，何以能成针灸大家；有时亦感慨这一治法在乔书阁家族掩迹三代，终因巧合而现世，不至失传；有时亦感慨还有多少治病良方散佚民间乃至失传。

2、龚士澄医话两则

猫（毛)儿草

瘰疬发于颈项及耳前后，甚者延及颌下、腋下。以其形状累累如珠，厉历可数得名。马刀、侠瘿是其异名。因溃后久不收口，可形成瘘道或瘘管，故又名鼠疮、鼠瘘，世俗惯称“窜鼠”。鼠畏猫，故猫(毛)儿草善治“窜鼠”，功效特佳，乃秘方也。

铜城东郊高庄柏子英，娘家永丰镇。其姐少时患鼠疮数载，溃不收口，未溃者又久不得消，尚继续滋蔓，遍请内、外科医治俱乏效，后访得一野老，专挖治鼠疮草药颇验，然秘不传人，因请治焉。每往就诊，则授现挖之鲜猫儿草根7副，每副为7根，外加公老鼠根(芫花独根)一枝为引子，酌入少量酒、姜，煎成和红糖服，每日用一副。半月而脓减，并停止蔓延。挖药老人索酬甚重，柏家素贫，因女病耗费益窘，出于无奈，遂使子英暗随细窥之，不让野老觉。缘伊入山寻猫儿耳草，必独往秘不许人尾随也。

盱眙县东阳城北，有大云山，山上饮马池周围长猫（毛)儿草，此草乃山野自生之多年植物，春季自宿根丛生数叶，茎高5寸至一尺，叶为羽状复叶，茎与叶俱密生白毛，梢顶又簇生小叶，且分生数枝。挖药老人于石隙中挖出，仅留根，折茎叶在握，四顾无人，即择僻处理之。柏子英隐身尽得其秘，依样挖之，不仅治愈姐之鼠疮，又治愈他人甚众。柏常发胃气痛就吾诊，尽道其详，故吾常荐瘰疬患者求之治，无论溃未溃，能十愈八九。本镇酱园周雨池、东风街胡宗英，皆猫儿草治验者，并公开其法，效者颇多。

白头翁近根处发叶有白茸，生长形态与猫(毛)儿草极相似。《植物名实图考》所谓“猫头花”、“猫古都”，即白头翁别名。甄权《药性本草》谓白头翁治“项下瘤瘰”。窃以为猫(毛)儿草、白头翁一物也。尝用白头翁治瘰有显效，但不如鲜猫儿草之效佳。

地丁

北园村有马金蔺者，热心人也。自言得某老传授，会挖“窜鼠”秘方，一有人请，必及时下乡采挖，不计报酬，能送药至病家。但恐人知其秘，只授新鲜草根，根尾细长，每示人日：“此药名地丁，能钉‘窜鼠’，力全在根，故弃茎叶也”。其子患肝炎央吾治，请问何药，特以全草见赠，细考之，乃紫花地丁也。马云：“现起痛硬而烧寒者效捷”，我试多人果验。若肺肾阴虚，虚火炼液成痰所结之瘰疬用地丁则不效，定需猫儿草方愈。李士材《本草图解》:“紫花地丁禀地之阴气，入肝胃经，为疡症散结泄热解毒之要药。”濒湖《纲目》称其苦辛寒，治一切疔肿瘰疬。但瘰疬由于病因及所发部位不同而名异，其生项侧筋间，质硬、大小不一者名“筋疬”，发之暴而甚痛，且有寒热，每日煎服地丁7~9根，不过三五日便消。

3、赵尚华的逍遥蒌贝散(自拟经验方)

当归 白芍 柴胡 茯苓 白术 瓜篓 贝母 半夏 南星 生牡蛎 山慈菇

按:本方初得之民间，原是治疗瘰疬的秘方，笔者见后，原来系逍遥散合瓜蒌贝母散原方。后经临床使用，原方去生姜、薄荷、连翘等，加生牡蛎、半夏、山慈菇加强软坚散结之功，其效更著，临床使用范围甚广。后来学习《疡科心得集》知高锦庭用此方治乳癖早有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