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老师经常教导我们说：“象思维是中医学思维方式的核心，要学好中医，一定要从象而论。”近期我们学习小组以象思维讨论了“辛可燥湿亦可润燥”的双重药性，特整理成文，一家之言，诚请指正。

讨论内容：

罗齐平：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这一周来天天下雨，气候潮湿，但是自身感觉皮肤还是很干燥；此外地板湿了，打开窗户，哪怕是雨天，风一吹也很容易干燥。

大家一起来探讨一下原由，看看谁能触碰到最核心的那个点，如果这个核心点想明白了，就能掌握《内经》的一个用药准则。

杨敏怡：师兄谈到这个“湿”，首先让我想起了《思考中医》里关于“湿”字的解析：“氵”与“显”。“氵”就是水源；“显”就是阳光，即温热的光源。东南地区湿地池塘多，阳光充足，所以比较潮湿；而西北地区虽然阳光充足，但是湿地池塘少，所以比较干燥。因此湿不仅要有“显”，更需要有“氵”。

其次，现在进入立冬节气，自然界阳气也进入收藏阶段，因此这个“显”是不足的，所以即使雨水多，但也不会像“回南天”一样湿。因为风是冷的，它不会把这个雨水蒸腾气化成水蒸气，让人感觉“湿答答”。

最后，《内经》中提到“风胜湿”，疏木以防土壅；而“燥胜湿”就是把“氵”去掉，所以治湿多用辛、苦味药。

罗齐平：敏怡的认识很深刻，已经很接近那个点了，从字形字意去理解是很好的途径。大道至简，再精炼一点，尝试用一句话总结一下。

杨敏怡：辛可以行，特性类风。辛开苦降，治湿当用辛苦，甘淡渗下，使邪有出路。

罗齐平： 敏怡说辛可以行，特性类风。这个理解就是“风”之象。“辛”为金之气，请问“辛”和“风”有什么关系？按你的理解，风能胜湿，辛像风，“风吹水干”，是不是辛也能胜湿？

杨敏怡：辛金与风木，是圆运动这个“大车轮”的外圈，对人体气机运动起重要的作用，气机调畅。“百病生于气”，气顺则五脏功能各安其位。我的理解是辛也能胜湿。“治湿不利小便，非其治也”，除了甘淡渗利，还有温阳化气、“提壶揭盖”等治法。“凡物之欲降者，必先引而升之，降始有冲力”，辛药有点这种意思。

冯丽萍：师兄，我的理解是：木克土，肝胜脾，即风胜湿。雨下则地湿，是以风吹则湿去而地干。根据“天人合一”理论，可以用自然界的客观规律指导临床治疗，雨季天气潮湿地面墙壁都是水湿，而大风一吹则湿气全消。根据这种风胜湿的特点，临床上遇到湿邪壅盛、湿浊缠绵、湿浊不化的病例时，加入适量的防风、羌活等风药，可能会收到不一样的效果。

罗齐平：丽萍象思维用的很好。那你觉得“辛”和“风”有什么关系？

冯丽萍：风具有轻扬开泄，善动不居、升发向外向上的特性，而辛药具有发散、行气、行血的作用，这种特性与风类似。辛能散湿，辛也能化湿。辛化湿浊，如芳香化湿药，取其芳香之气醒脾开胃，化湿辟浊。

罗齐平：那辛跟湿有什么关系呢？

吴晓枫：辛主发散表邪，羌活能够祛风寒湿邪，是因为它除了辛味之外，还有苦味，性温。

周晓佳：湿邪可以用发汗或者利小便排除，辛能散能行，可以发汗，苦能泄能下，可以帮助排除湿邪。

罗齐平：也就是说，辛可以燥湿，是这个意思吗？

杨敏怡、周晓佳：同意。

吴晓枫：师兄，请问为什么要用“燥”这个字啊？

杨敏怡：我会更认可化湿和散湿这个动词。

罗齐平：“湿”和“燥”一阴一阳，是相对的，湿少了，燥就多了。此处燥做动词，就像“你开车没？开车的话，车我一下啊”，这里的车也是名词做动词。

吴晓枫：我懂了，那我也同意辛能燥湿。

罗齐平：现在大家意见统一了。不管是化、祛，还是胜、燥，辛气为风象，“风吹水干”，所以辛能使湿变为燥。 那么，我之前所说的核心问题来了。《素问•藏气法时论》：“肾苦燥，急食辛以润之。”辛不是使湿变燥的吗？辛者为何能润燥，使燥为湿润呢？

杨敏怡：金水相生，虚则补其母，辛味入肺。

冯丽萍：联系《内经》原文之下半段，《素问·藏气法时论》曰：“肾苦燥，急食辛以润之，开腠理，致津液，通气也。”这里的“肾燥”，指的是肾阳虚蒸腾气化失常，津液不得布散、运行不畅所致的病理状态，如水肿、痰饮等。辛药通过畅达气机，宣发腠理，可以布津散液，运化水饮，从而可以治疗“肾燥”。

《伤寒论》中仲景以五苓散治膀胱气化失司之太阳蓄水证，证见小便不利、微热消渴，从症状上看一片燥象，类似于《内经》中的“肾燥”。而方中用猪苓、泽泻利水渗湿，茯苓、白术健脾利湿，最后以一味辛温之桂枝通阳化气，气化则水行，小便利而渴消热退，正是运用了辛以润之的治法。

周晓佳：冬令时节，阳气内敛，寒性凝滞，腠理闭合，津液运行不畅，水停不布而为燥，应当用辛温之品，散寒行气以化水，间接地达到燥者润之的目的。“肾为水脏，藏精者也，阴病者苦燥，故宜食辛以润之，盖其能开腠理致津液者。”“以辛能通气也，水中有真气，唯辛能达之，气至水亦至，故可以润肾之燥。”

肖坤玉：燥法天属秋，阳热集中于大地之上，大地的气压很大、阳热盛，且不流通。风一吹，风主动，一方面打破了这种沉闷的状态，一方面也吹散了阳热，还能把其它地方的水气吹过来。结合原文“肾苦燥，急食辛以润之，开腠理，致津液通气也”，肾为命门之火，也许是闭藏太过，过犹不及，人体的状态太封闭了，需要吃点辛味的开散一下；就像大冬天在家里烤火，门窗关闭屋里很闷，人也会感觉很干燥，开窗通风后就缓解了。

李诗琪：顺着大家引用的《内经》原文及理解，我分享一下我的体会：所谓辛燥湿，我的理解是因为辛能行能开能散，故辛能燥湿；辛润燥为将病理水湿可从辛开散，苦温降，水湿化为可流动起来，成为能运用的能量状态，故把湿变为能润泽人体的气血津液。

莫朗生：师兄师姐们的讨论非常精彩，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辛能让水湿“归位”，辛味的东西能通过推动运行受阻的阳气，令堆积在身体的湿蒸腾输布，到原本没有津液滋润的脏腑得到营养，从而达到祛不想要的湿，润该润的地方。

罗齐平：大家认识都很深刻，我们还是从象来说。之前与一业内小友交流，诉求学的时候，寒假放假回到宿舍，发现热水瓶塞内侧是干裂的，但是热水瓶里仍有半瓶水。众所周知，湿是从水而来，但瓶中有水，木塞仍然干裂，这个现象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水不能直接化湿，水要变成湿是需要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阳气的鼓动”，正所谓“阳气鼓动，风生水起”。

我请大家讨论这个问题的初衷是要体会到湿跟水的区别。湿是春夏阳气鼓动水而成，故湿主长夏。近期下雨所致为水，冬日阳气逐步蛰伏，所以并非为真正意义上的湿。

那么再回到辛能润燥的问题上，既然辛能散能升，为阳动之象，就能动水成湿，自然就有润的作用了。所以说辛味药物可通过鼓动阳气生湿润燥，临床中治疗燥证不应局限于滋阴生津之药，杏苏散里那么多辛药，虽然没有麦冬、沙参、玄参、芦根、天花粉等滋阴生津之辈，却可以治燥咳，大家可以认真体会一下。

杨敏怡：果然大道至简，中医源于自然，从自然中思考中医，思路就非常明了。现在我觉得方剂里面的药物配伍，其中的气味搭配很有意思。

肖坤玉：鼓动阳气非常妙，火趁风威，风助火势。

吴静儿：我认真听了各位师姐师兄们的讨论，受益匪浅，完全赞同大家的观点：其实辛能燥湿和辛能润燥都是同一机理，皆为辛能行、能散的結果。水加于阳为湿，辛润之性是因为辛味药的行和散功能鼓舞阳气（阳）促使水液（水）化津（湿），津液运行以润泽周身。

罗齐平：静儿总结的非常到位，我就不再赘述了。此外，根据大家以上所讨论的内容，我再补充两点：

1、我们平时的遣方用药，不要一味紧盯药物的作用去机械组合、套用，而应归于大道——内经之道：以药物之气味组方。

2、水、湿本为一物，不同时空条件下的不同状态而已，痰、饮亦是水湿之类，以后我们再找机会探讨。

最后关于今天讨论的主题，一言以蔽之：辛可燥湿，象之“风吹水干”；辛亦可润燥，象之“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