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俊治阴证似阳误治几脱案
十二、张启昌太夫人阴证似阳误治几脱
张启昌,直隶人,以难荫(清代凡因先代殉职而录用其子孙的,称为难荫,被难荫者通称荫生)捐升知县,签分四川。
太夫人在栈道翻车,伤其手及肘,且行且医,至省已愈其大半。天阴雨即痛剧,痛时仍以舒筋活血、祛湿滋阴诸品投之。日渐久,不但手痛,遍身皆痛。
候补中沙姓者,认作风,又为之去风诸药杂投,遂至饮食锐减,彻夜不眠,心烦意乱,躁扰无休时,午后更甚。
延汤广文医治,谓阴虚已极,非大剂滋水不可,用药仍不离四物、六味寻常套方。
是时张启昌奉委西藏巴塘粮务,相去万里。其三子晋昌痛母病苦,无以为计,遍访能者,遇向竹轩,乃荐予治。观其孝思发于至性,为之往诊。
诊得六脉皆弦劲搏指,重按复空大无伦。满面浮红,皮里膜外,色现青惨。喉间痰气筑筑,谓胸膈焦辣,胀满难受。有时发倦,急欲一睡,而头甫就枕,脐上一股恶气上冲,心即震动,强忍不起,眼中金光乱迸,不能不起。起又头目眩晕,如坐舟中,颠簸欲倒。
内外合参,其脉其证,确系阴盛隔阳,上下将脱之症候,按法当以白通四逆为救逆大药。商议及此,晋昌畏药力峻猛,不敢与服。予观其病,尚可救治,亦不忍舍之遽去,乃以桂甘龙牡汤,变二两为二钱,一两为一钱,开方投之。且将病情脉理,详细讲解,使其明晰。临别危言悚之曰:“再为濡滞(拖延),根气一脱,断难挽回。”伊似了澈,一剂一煎,昼夜两剂。服后可以合眼而睡,惟为时太浅,总不安贴耳。
予又至寓,为之诊脉,脉如前,而人稍静。急救中宫,以为管摄上下之计,与理中汤。告之曰:“脾胃空虚已久,前所服药,皆柔腻滞胃之品,浊阴停蓄胃间,积窒不化,一遇干姜,其性辛温,两相隔拒,病状或反加剧。然顷刻间阳气光昌,阴霾下走,或腹痛作泻,泻去积垢,中宫乃和。自然食进睡安,可以无虑。”
连服三剂,果如吾言而愈。
惟年近六旬,夙有痰饮,又经此次误治,一线垂绝之阳虽然接续,而根本受伤,不能复元。饮食稍为过度,寒暖稍为失时,即病。病即延予诊,予只扼定中州主治,补土之白术,回阳之附子,三年中无剂无之。
其子启昌藏差期满,亦已旋省,可卸肩矣。启昌者精明有干才,见母体衰惫,久服吾药,而未臻康复,遇官场中知医者,即延调治。言人人殊,有谓年老血枯者,有谓风湿著痹者,且有谓予只用姜附,不善变化者。日日更医,时时变方,反增大便滑泄,昏晕呕吐诸病。
其三子复来邀予,予知浅拙,不敢再往。后闻迁延数月,食入即吐而逝。
理中汤
东洋参(日本人参,是朝鲜人参的改良品种,当时相对山参价格便宜,故多被取用,与现代的东洋参为牛蒡不同)三钱 炒白术三钱 干姜三钱 炙甘草三钱
陈修园曰:“参草补阴,姜术补阳,和平之药,以中焦为主,上交于阳,下交于阴者也。”
程郊倩(即程应旄,清初医家,字郊倩,浙江新安县人,著有 《伤寒论后条辨》)曰:“参术甘草所以固中州,干姜守中(《伤寒论后条辨》原文作:“干姜辛以温中”),必假之以焰釜薪而腾阳气,是以谷入于阴,长气于阳,上输华盖,下摄州都,五脏六腑皆以受气矣,此理中之旨也。”
观上两解,知理中汤为管摄上下阴阳之大药。今人一见干姜,即恶其燥,江浙医家用此方,上必写“漂淡”二字,用吴茱萸亦莫不然。推其意,盖恐其燥也。庸陋之见,始于叶天士《临证指南》,后学遂习焉不察。不知姜有三用,生者能驱寒气散布于肌表;炮者变辛为苦,合炙甘草能导热下行;干者能守中。性气不同,功用亦异。理中汤取人参之苦,白术之甘,甘草之甘,辛甘相合而化阳,所以健胃。脾何以得阴药而受益?以脾巳土也,巳属阴,故益其阴而静。胃何以得阳药而健运?以胃戊土也,戊属阳,故健其阳而动。阴阳相济,动静不失其时,自然上清下宁,而天地位、万物育矣。《伤寒论》本方无附子,更有说焉,盖加附子则趋重下焦,不得为理中也。此旨甚微,非多读书、多临证不解经方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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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芝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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