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中医以带徒模式传承学术，耳提面命，师徒口授，有所谓“门墙桃李”之说。一位医生，在从事诊疗业务的同时，能带多少徒弟？清末民初，有两位中医金子久和恽铁樵，所传授的弟子人数，简直是创记录的。

乡先贤大麻金子久（1870—1921），一代名医，自1904年开始带徒，十七年间，所收弟子众多，“门人满江浙”（《德清县新志》语，时大麻隶属德清县管辖）。有的说一百五十人，有的说两百余人，《桐乡县志》采信一百七八十人。我心里一直存疑：金氏诊务繁忙，哪能带那么多徒弟？

随着见闻渐多，我终于明白，原来主要是类似于中医学校那样带徒，才有这么多弟子，门墙桃李满江浙。金子久于1906年即聘请海宁宿儒王庠伯先生，教授医学经典著作，作为基础理论，那时前来投师的弟子他都亲自带教，临床实践，先后约有二十人左右。后来，负笈从师者众，据说最多时有八九十人同学。金氏及门，学徒期一般为三年，有的尚需延长期限，满师后可获得“大麻金子久夫子授”招牌，以光耀医名。“校”址设在杨木桥金子久所开的纬成茧行内“云封山庄”，金氏除自己及弟仲林有空时也参与讲课外，特聘学养有素的中医任教。如吴江徐鹿萍先生，既是医生，研究《伤寒论》颇有心得，且又有上海中医专门学校的从教经历。该校系名医丁甘仁有鉴于国医学术仅恃师徒传授，无以宏奖精粹，为求扩充培植人才，于1917年创办上海中医专门学校，倡海内中医办学之先声。金氏尝与丁氏有交往，受其影响也是合情理之事。他所聘请的老师，尚有姚歆临、邱某等人。因此，金氏弟子逾百，始可信矣。

同时代另有一位恽铁樵（1878—1935），直到42岁才正式挂牌行医。执业十六年，授徒十载，但受业学生却逾千人，其中不乏后来的诸多名医，如陆渊雷、章巨膺、顾雨时等人，皆出自恽氏门下。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

恽铁樵，名树珏，号冷风、焦木、黄山民，江苏武进孟河人。他出生于小官吏家庭，诞生在其父恽磨照的福建任地，5岁丧父，11岁丧母，由族人携回祖籍。他16岁中秀才，25岁考入南洋公学，专攻外语和文学。33岁到上海，加入商务印书馆，主编《小说月报》，风靡一时，深受好评。鲁迅、叶圣陶的处女作，都是恽氏慧眼识珠而刊发。他自己亦有多种译著、小说问世，成为上海文化界名人。后，因长子病故，遂发愤学医，投师名医汪莲石门下，从事内、儿科，尤擅长儿科，力主“西为中用”，影响至巨，又成了上海名医。

恽铁樵学养有素，著作等身。余尝读先生《群经见智录》，非常佩服，尤其恩师之父是孟河名医费伯雄及门弟子，因此倍感亲切。铁樵先生弃文从医，并于48岁（1925）时，与国学大师章太炎等人，创办“中国通函教授学社”，他的“铁樵中医函授学校”，首批入学者600余人，遍及大江南北；1927年办临诊实习班，及门弟子30余人，故先后门生逾千人，创中医带徒之最，可谓史无前例。

恽氏一生，尤勤于著述，即使晚年瘫痪在床，仍坚持口授著书，不稍懈怠。即医著，就有22种之多，辑成《药盒医学丛书》，终因积劳成疾而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