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在西南巴蜀腹地被叫作稀饭。

绿豆稀饭最早在记忆中形成美味，那是在我五六岁时。上世纪四十年代，中国的农村，饥寒交迫，农民们以玉米、红苕为主食，稀饭属上等食品。秋天新米刚刚出来，我妈为了鼓励我上学读书，一大早就煮出了清香四溢的绿豆粥。吃在嘴里，甘泽化渣，身心滋润。

后来，我到二十里之外的四川资阳小院寺上初中，那是我第一次离家住读。学校每天早上都吃绿豆稀饭，没有咸菜、馒头，更没有鸡蛋、油条。开会的大礼堂即是食堂，摆着几十张桌子，无凳，同学们都站着，八人一桌，自带碗筷，绿豆稀饭装在几个大木桶里，放在礼堂中央，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开饭前各自去舀饭，放在桌上，暂不准吃，等到大家都舀饭就绪，老师一声哨响，几百人一起喝绿豆稀饭那种声音，汇集起来，气势磅礴，好似黄河壶口之瀑布，只有身临其境，亲自感受，才会给您留下深刻印象，终生难忘。

初中三年，当时我们都是“吃长饭”的时期，饥肠辘辘，绿豆稀饭是大家唯有的“活命饭”，人人都想方设法能多吃一点点，不由自主地都去揣摩“吃稀饭”的技巧。一般来说，舀第一碗时少盛点，最好只装半碗，开饭前的等待时间里，最好搅动一下，并不停用嘴吸气，使之散热，不烫口舌，等到吹哨开吃时，说时迟那时快，不到一分钟，那半碗粥就迅速下肚了，赶快去添第二碗吧！这第二碗，越满越好，因为任何人都没机会再舀第三碗。如果第一碗舀得太多，饭很烫，待你吃光时，早已饭尽汤绝，木桶都凉了，哪里还有添二碗的福分呢？！

另外，在大桶里舀稀饭，也是挺有学问的。你必须手持长柄勺，慢慢地深潜到底，不能搅动，因为“干货”必然下沉，浮在上面，舀不到饱满之米粒，只能舀到清汤寡水怎能饱肚呢？这种技巧你不掌握，就只能天天挨饿了！

我是绿豆粥的爱好者，当年一碗碗绿豆粥，让我度过了充满美梦的青少年时期。而今，生活小康，仍然是一碗稠香的粥，配上一小块忠县豆腐乳，一叠咸萝卜，再加上一枚腌出红油的鸭蛋，喝一口，品品尝尝，口齿生香，紧接着，是全身的温暖与轻松，体味幸福生活的眷顾，感知有粥可食的人生。

历代文人雅士早把粥的保健价值捧上了天，如南宋著名诗人陆游曾作《食粥》颂曰：“世人个人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大文豪苏轼也有书帖说：“夜饥甚，吴子野劝食白粥，云能推陈致新，利膈益胃，粥既快美，粥后一觉，妙不可言。”粥还是一种能救命的良药，汉代医圣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有十几个方都用米粥相助药力，元代李东垣大医家，则认为甘温之米粥可除大热，治大病。

近年来，有的人说，稀饭少营养，我不同意那种说法。不过要想煮出清稠适度、清香可口之粥，还有点小秘诀。

秘诀一：把握米与水的比例最重要。当米与水是1：5时煮的是干粥，适合于一岁以上的儿童吃，当米与水是1：15时煮出来的则是米汤。

秘诀二：煮粥前应把大米浸泡半小时，这样不仅能缩短煮粥时间，还能使米粒先吸水膨胀，令粥更黏稠。

秘诀三：一定要等到水沸腾后再下大米，如此不易糊底。

煮的时间，以绿豆中段裂口为度，行话称为“爆腰”，此时断火焖10分钟，待粥温热时即可食用。

（作者系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教授、主任中医师）